孔子|《论语》中的以“文”化人( 二 )


以上两章内容 , 都不是围绕“义理”而展开的 , 而是在具体的事件中呈现孔子的价值判断和情感倾向 , 因此会给读者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 事实上 , 后世对孔子的性格特点和精神境界的认知 , 也正是来源于《论语》中许多段落呈现出的“氛围感”和戏剧感 。
孔子广收弟子 , 周游列国 , 希望在整个社会道德危机、生灵涂炭之时 , 重新倡导和建立社会秩序 , 回到“内圣外王”“郁郁乎文哉”的德治礼治时代 , 以王道代替霸道 , 缔造礼义之邦 。 他这种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人生选择 , 在很多人眼中是不合时宜而且是愚蠢至极的 。
《微子》篇中 , 孔子师徒与隐士长沮、桀溺的相遇 , 从文学表达的层面而言 , 情节曲折 , 情感流露自然真切 , 让人读来似微型小说一般:长沮、桀溺耦而耕 , 孔子过之 , 使子路问津焉 。 ……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 , 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 , 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 。 子路行以告 , 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 , 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 , 丘不与易也 。 ”
这段的内容描述孔子师徒在周游列国的途中 , 偶遇隐者长沮、桀溺在耕田 , 孔子让子路去询问渡口在哪里 。 长沮问子路“驾车的那个人是谁?”子路说是孔丘 。 长沮又问是不是“鲁国的孔丘” , 子路说是 。 长沮说:“他早该知道渡口在哪儿了 。 ”子路又问桀溺 。 桀溺说:“你是谁?”子路说是仲由 。 桀溺再次确认了子路是孔子的学生 , 而后说:“社会纷乱 , 像洪水一样坏人坏事到处弥漫 , 全天下都是这样 , 谁能改变得了呢?你与其跟着孔丘那种逃避坏人的人 , 还不如跟着我们这些避世隐居的人呢 。 ”说完 , 就继续翻土劳作 。 子路回来把这些告诉了孔子 。 孔子失望地叹息说:“我们既然无法跟鸟兽待在一起 , 若不跟天下人待在一起又跟谁在一起呢?天下如果太平 , 我就不会和你们一起来费力改变现实了 。 ”
【孔子|《论语》中的以“文”化人】这段对话的核心是“问路” , 子路问的是渡口怎么走 , 隐者跟他讲的是人生之路如何选择的问题 。 面对隐者长沮和桀溺鄙夷不屑的嘲讽言辞 , 孔子的落寞和难过溢于言表 , 此处“怃然”一词非常之准确传神 , 然而孔子对于自己的选择非常明确和坚定 , 因此说“鸟兽不可与同群 , 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 。 他提醒子路 , 既然生之为人 , 便要有理性和责任 , 不能如鸟兽一般进入纯自然的环境 , 就要面对真实的社会生活 。 末句“丘不与易也” , 指天下若有道 , 人间和谐美好 , 自己就不会和弟子们一起去改变社会了 。 这一段的描写 , 充分体现了孔子“仁以为己任”的价值追求和不问结果、为天下苍生奔走的勇气担当 , 但并非直接对孔子歌功颂德 , 而是通过几个人物的言语、举止、神情 , 生动展示了他们“出世”和“入世”的迥异人生追求 , 也让读者体会到夫子选择的这条路其实比做隐士要艰难得多 , 烘托出了他“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伟大使命感 。
《论语》的文学性 , 还体现在大量比喻手法的运用 , 其中有明喻、暗喻、借喻、反喻、引喻、对喻等 。 这些修辞的运用 , 对于论理和记叙为主的《论语》文本增色不少 , 大大提高了表达的形象性、趣味性 , 也引发了读者的想象空间 。
如《子罕》篇中出现了两句以自然景物作比的句子 , 一句为“子在川上曰 , 逝者如斯夫 , 不舍昼夜 。 ”另一句为“岁寒 , 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 这两句都称得上是千古名句 , 所蕴涵的精神内涵都十分丰富深刻 , 前者是对于时间和生命流逝的哲思咏叹 , 后者则是对于外境磨砺下的人的风骨彰显和对生命韧性、君子人格的歌颂 。 正如钟嵘所说 , “因物喻志 , 比也” 。 儒家的修身目标和原则 , 本质上紧紧关联如何在生命里创造一种永恒的意义和价值 , 超越作为人的一种有限性 , 达成一种卓然和不朽 。 不管是对于时间流逝的紧迫感 , 还是对于乱世危局的摧折和考验 , 孔子的感慨和譬喻都具有极深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