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离开工厂流水线,去北电当保安的他,成为一名新晋最佳导演( 三 )


想表达的
第一次举起镜头 , 张中臣从模仿开始 。 贾樟柯的纪录片《公共场所》给了他灵感 。 2013年冬天 , 他借来相机 , 将镜头对准边缘的人:北京西站里的农民工扛着蛇皮袋 , 奔赴流水线;天安门礼花下 , 保安正在站岗 。 他和张中臣一样 , 无法在春节返乡 。 生命力在镜头里、在北京的积雪上氤氲 , 琐碎又鲜活 。
那个夏天 , 张中臣开始寻找自己想表达的 。 回老家探亲时 , 他将镜头对准了自己的村庄 。 他拍打扑克 , 三四个人围坐在村口的大树下 , 后面又三三两两围成了松散的圈 。 他们打扑克特别用劲儿 , 喊着“对A” , 啪一下把一双牌甩到木板上 , 眼里透着得意 。 张中臣用镜头放大他们抽烟的姿势、脸上的褶皱 , 真实的生活因为镜头的截取 , 有了电影感 。
西瓜结成拳头那么大的时候 , 张中臣的妈妈沿着田埂 , 给每个瓜苗松土施肥 , 相机跟着妈妈 , 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 回家时 , 妈妈在河边的柳树下捡了一捆树枝 。 镜头里水面闪着波光、柳树随风飘摇 , 妈妈转过身来冲着镜头笑了笑 。 这个画面击中了张中臣 , 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 后来拍《最后的告别》 , 水面和柳树组成了全片的第一个镜头 , 也定下了全片的美学基调 , 明亮又干净 。
机器|离开工厂流水线,去北电当保安的他,成为一名新晋最佳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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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最后的告别》剧照
一个赶集的日子 , 张中臣拿着相机 , 坐上爷爷的三轮车去集市 。 小贩们带着应季的蔬果 , 从村庄汇入镇上 , 招呼着买卖 。 砀山酥梨是当地的地标产品 , 小时候家家户户都种 。 后来卖不上价 , 有几年梨子都烂在了坑里 , 很多梨树就被砍掉了 , 包括他家的 。 张中臣记忆里满园的梨花已经变得很淡了 , 村里簇新的楼房逐渐取代了一层的砖土平房 。 甚至连他的父母 , 也在几年后离开了村庄 。
镜头带着张中臣去重新审视这块自己生长的土地 , 原来他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村庄被时代推着走 , 个人在里面沉浮 。 想法逐渐明晰起来 , 他决定拍他的村庄 , 而切口可以是那一桩杀人案 。
张中臣的童年 , 被十岁那年村里发生的一桩杀人案分割成两半 。 九岁以前是亮色调的 , 太阳能照得皮肤反光 。 他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 , 没多受管束 , 和发小在田间爬树打闹 , 在树林里捉蝉猴 , 走几里地去村小上学 。 夏天太热了 , 一家人就睡在屋顶上 。
发小的墓地逐年被杂草掩盖 , 这件事的阴影挥之不去 , 每次回到老家 , 一个念头就会浮现在张中臣脑海里:如果发小没有被杀害 , 他该如何面对父亲?这成为了张中臣的长片《最后的告别》剧本创作的原点 。
保安队和乌托邦
《最后的告别》的主人公方圆是一个聋哑人 , 三十出头 , 在工厂当保安 。 有一天 , 警察找上门来 , 他的父亲在精神病院杀了看护潜逃 。 故事简单 , 人心复杂 。
复杂的人心浮在脸上 。 全片大量的镜头给了方圆近景特写 , 这张脸承受苦难、疏离淡漠 。
饰演方圆的是张中臣的保安同学王耀德 。 在北电读书的时候 , 王耀德就是张中臣的主演 , 演过保安、销售员和杀手 。
那时候北电保安队二十几人 , 有七八个人特别爱电影 。 来到北电 , 有些为了逃离 , 张中臣逃离流水线 , 王耀德逃离家庭 。 还有些为了梦想 , 比如李想和张秘密 , 都毕业于师范大学 , 想考北电的研究生 。 他们都爱电影 , 也都没什么钱 。
李想相当于张中臣的半个电影导师 , 带他入了门 。 相对于其他白纸来说 , 李想那时候已经对许多电影理论信手拈来 , 他的硬盘里 , 按类型、按导演躺着很多张中臣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冷门艺术电影 。 那时候 , 宿舍随意地贴着电影海报 , 聊得也大多和电影有关 。 他们从来不聊未来 , 好像期待这个被电影填满的乌托邦不会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