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雷德·戴蒙德|郑和下西洋,是一个错失的机会吗( 四 )


再说河流 , 中国有两大河流 , 黄河和长江 , 并行流动 , 两河之间的土地地势低 , 所以黄河和长江在历史上很早就被运河连接起来 。 但欧洲的河流 , 因为阿尔卑斯山位于欧洲的中部 , 欧洲的河流像自行车轮的辐条一样呈放射状流出 。 莱茵河流向西北方 , 易北河流向柏林 , 罗讷河流向西南方 , 多瑙河流向东方 。 欧洲的河流将欧洲分成不同的社会 。 中国的河流则连接了中国 。
因此 , 在我看来 , 中国历史和欧洲历史之间的差异 , 部分与地理有关 , 但我认为它们也与农业有关 。 欧洲的农业依赖小麦 , 中国的农业最初部分依赖水稻和小米 , 后来小麦才被引进中国 。 但是 , 种小麦与种水稻是非常不同的 。 种小麦的农民可以自己单干——麦农只需把麦种抛撒出去 , 然后等着收割麦子 。 但是水稻不是这样的 , 种水稻的农民需要灌溉水稻 , 因此必须与其他人合作 , 经营一个灌溉系统 。
所以在我看来 , 中国的农业系统要求人们合作 。 欧洲的农业系统允许或者说要求人们成为个人主义者 。 但是 , 我们在中国发现了另一个实证例子——在中国的一些地区 , 是种植小麦 , 而不是水稻的 。 我也听说过、读过一些文章 , 认为在小麦种植区的中国人比在水稻种植区的中国人更趋向于个人主义 , 而非集体主义 。
这是个啰唆的回答 , 却说明中国和欧洲的历史有很大的不同 。 这让我着迷 。 在我的书《枪炮、病菌与钢铁》中 , 有一整章是关于中国的 。 在我的书《崩溃》中 , 也有一整章是关于中国的 , 试图去理解为什么中国和欧洲的历史走了如此不同的道路 。
一眼望不到岛屿 , 所以缺少远航的动力
主持人:我想在二位的作品中 , 一个主要的共同点是关于流动性和相互关联性的问题 。 贾雷德,你的作品包括《枪炮、病菌与钢铁》等不仅强调了可以看到的主体的流动 , 如人、船、钢铁 , 还提到了那些微小的和几乎看不见的东西 , 如种子、病毒和病菌的流动 , 在理解某一文明繁荣的过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 。 所以请你与我们分享一下 , 你有关迁移或移民特别是在人类早期历史中 , 如何为人类文明和繁荣提供重要动力的观点 。
戴蒙德:移民是个有趣的话题 , 移民在世界各地的表现也不尽相同 。 你提到了郑和下西洋的例子 , 15世纪 , 来自中国的宝藏船队抵达了东非海岸 。 看起来这些舰队似乎就要绕过非洲的好望角 , 抵达欧洲 。 但是舰队返航了 。 为什么?为什么欧洲的船队却一直向前航行?作为一个地理学家 , 我再次想到了诸多地理因素 , 包括为什么人们会有不同的移民冲动 。
让我们以中国为例 。 从史前到15世纪欧洲殖民扩张之前 , 最伟大的移民是来自中国南部沿海的农民 。 他们首先移民到台湾岛 , 在台湾岛 , 他们衍生出了南岛语族 。 这些中国农民又在公元前2000年移民到菲律宾 , 然后到印度尼西亚、新几内亚、斐济、夏威夷 , 他们成为波利尼西亚人 , 他们再移民到复活节岛 , 然后到新西兰 。
相比之下 , 非洲人从来不移民 , 即使是到马达加斯加岛 。 最先到达马达加斯加岛的似乎是印度尼西亚人 , 而不是非洲人 。 还有北美和南美的原住民 , 美洲的原住民从未航行到中国 , 也从未航行到欧洲 。 为什么?我认为部分原因是 , 如果你站在东南亚的海岸 , 如果你站在新加坡向外看 , 会看到苏门答腊 。 从苏门答腊遥望 , 你会看到爪哇 。 而从爪哇 , 你能看到龙目岛 。 从龙目岛 , 你看到的是弗洛雷斯岛 , 从弗洛雷斯岛 , 你看到了帝汶岛 , 而从帝汶岛 , 虽然看不到澳大利亚 , 但你能看到澳大利亚大火的尘埃云 。 然后从新几内亚 , 你看到新不列颠岛 , 和新爱尔兰岛 , 还有所罗门群岛 。 换句话说 , 岛屿的存在刺激了人们造船 , 因为他们知道有地方可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