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一个个体,都是机遇的产物 。常常遥想,如果是另一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就绝不会有今天的我…… 即使是这一个男人和这一个女人,如果换了一个时辰相爱,也不会有此刻的我…… 即使是这一个男人和这一个女人在这一个时辰,由于一片小小落叶或是清脆鸟啼的打搅,依然可能不会有如此的我…… 一种令人怅然以至走入恐惧的想象,像雾霭一般不可避免地缓缓升起,模糊了我们的来路和去处,令人不得不断然打住思绪 。
我们的生命,端坐于概率垒就的金字塔的顶端 。面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们还有权利和资格说我不重要吗? 对于我们的父母,我们永远是不可重复的孤本 。
无论他们有多少儿女,我们都是独特的一个 。假如我不存在了,他们就空留一份慈爱,在风中蛛丝般飘荡 。
假如我生了病,他们的心就会皱缩成石块,无数次向上苍祈祷我的康复,甚至愿灾痛以十倍的烈度降临于他们自身,以换取我的平安 。我的每一滴成功,都如同经过放大镜,进入他们的瞳孔,摄入他们心底 。
假如我们先他们而去,他们的白发会从日出垂到日暮,他们的泪水会使太平洋为之涨潮 。面对这无法承载的亲情,我们还敢说我不重要吗? 我们的记忆,同自己的伴侣紧密地缠绕在一处,像两种混淆于一碟的颜色,已无法分开 。
你原先是黄,我原先是蓝,我们共同的颜色是绿,绿得生机勃勃,绿得苍翠欲滴 。失去了妻子的男人,胸口就缺少了生死攸关的肋骨,心房裸露着,随着每一阵轻风滴血 。
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就是齐斩斩折断的琴弦,每一根都在雨夜长久地自鸣……面对相濡以沫的同道,我们忍心说我不重要吗? 俯对我们的孩童,我们是至高至尊的惟一 。我们是他们最初的宇宙,我们是深不可测的海洋 。
假如我们隐去,孩子就永失淳厚无双的血缘之爱,天倾东南,地陷西北,万劫不复 。盘子破裂可以粘起,童年碎了,永不复原 。
伤口流血了,没有母亲的手为他包扎 。面临抉择,没有父亲的智慧为他谋略……面对后代,我们有胆量说我不重要吗? 与朋友相处,多年的相知,使我们仅凭一个微蹙的眉尖、一次睫毛的抖动,就可以明了对方的心情 。
假如我不在了,就像计算机丢失了一份不曾复制的文件,他的记忆库里留下不可填补的黑洞 。夜深人静时,手指在揿了几个电话键码后,骤然停住,那一串数字再也用不着默诵了 。
【重要的要怎么写】逢年过节时,她写下一沓沓的贺卡 。轮到我的地址时,她闭上眼睛……许久之后,她将一张没有地址只有姓名的贺卡填好,在无人的风口将它焚化 。
相交多年的密友,就如同沙漠中的古陶,摔碎一件就少一件,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成品 。面对这般友情,我们还好意思说我不重要吗? 我很重要 。
我对于我的工作我的事业,是不可或缺的主宰 。我的独出心裁的创意,像鸽群一般在天空翱翔,只有我才捉得住它们的羽毛 。
我的设想像珍珠一般散落在海滩上,等待着我把它用金线串起 。我的意志向前延伸,直到地平线消失的远方……没有人能替代我,就像我不能替代别人 。
我很重要 。我对自己小声说 。
我还不习惯嘹亮地宣布这一主张,我们在不重要中生活得太久了 。我很重要 。
我重复了一遍 。声音放大了一点 。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这种呼唤中猛烈地跳动 。我很重要 。
我终于大声地对世界这样宣布 。片刻之后,我听到山岳和江海传来回声 。
是的,我很重要 。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有勇气这样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