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虫|丁学军:观万虫生意( 二 )



一种绘画形式或者绘画题材的兴起不但与时代有关 , 也有画家自己的天性有关 。 “蝶恋花”是北宋词人经常用到的一个词牌名 , 可见蝴蝶这种题材在宋代的流行 。 老丁画蝶用色淡雅 , 多用黑白辅以赭色 , 不及黄筌富贵艳丽 , 不及赵昌绚烂繁华 , 却独有一种淡泊天真 , 有一种安静的从容 。 欧阳修有《望江南》描绘江南蝶 , “微雨后 , 薄翅腻烟光 。 才伴游蜂来小院 , 又随飞絮过东墙 。 长是为花忙” , 在微微的细雨后 , 蝴蝶的翅膀上有一层淡淡的光 。 这种淡雅闲适只有在宋词里才可以看的到 。
齐白石的草虫画将工笔与写意如此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 , 其中有一种天真的拙趣 。 老丁草虫远绍宋元 , 但用色淡泊 , 写花写草淡彩如水 , 朦胧中似有一种感伤 , 工虫用笔精细 , 细节中内蕴生意 。 一个画家的成长其实是个渐修的过程 , 在渐修中找到自我 , 在经典传统中找到自我 。 老丁为人心性淡泊 , 时常寡言 , 画也如其人 , 看他的蝴蝶翩翩起处 , 不见轻狂 , 只见从容闲适一片 。 从心性出发 , 找到符合自己天性的语言表达 , 老丁逐渐发展出一种“其淡如菊”的审美品格 。 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有一品说“落花无言 , 人淡如菊” , 我们不奢望画家速成这种境界 , 但既然符合了自己的心性与天性 , 几可以作为致力的方向与追求 。
草虫|丁学军:观万虫生意
本文图片

细节中见天趣
草虫是天地之间的精灵 。 宋代绘画极尽写实精微之处 , 宋儒推崇“格物致知” , 就常常教人从细节处“观万物生意” 。 齐白石曾看娄师白画螳螂 , 就问他:“你数过螳螂翅上的细筋有多少根?仔细看过螳螂臂上的大刺吗?”“螳螂捕食全靠两臂上的刺来钳住小虫 , 但是你这大刺画的不是地方 , 它不但不能捕虫 , 相反还会刺伤自己的小臂 。 ”齐白石画虫得天机之妙 , 就在于这种日积月累的细微观察 。
老丁画虫 , 更善养虫 。 养虫说说容易 , 实际上 , 除了懂虫 , 还要耐的劳烦 。 老丁养虫 , 笔不离手 , 虫不离口 。 养蛐蛐尤为上心 , 即使朋友来了 , 也是一边喝茶一边谈蛐蛐经 , 若是蛐蛐争气 , 适时来上一曲 , 天寒地冻的天气 , 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 这已经是老丁极高的招待规格了 。 每每这时 , 老丁就如蛐蛐一样 , 眯着三角眼眉开眼笑 , 恨不得化身蛐蛐 , 来个天地合声 。 王世襄也善养蛐蛐 , 好像还写过专门的文章 。 老丁有一张和蛐蛐的合照 , 照的极为传神 , 蛐蛐在罐沿似乎旁如无人的振翅高歌 , 老丁在一旁 , 三角眼圆睁 , 几乎将蛐蛐盯着眼睛里、养到心里 。 王世襄曾说 , “蛐蛐这小虫子真可以拿它当人看待 。 天地间 , 人和蛐蛐 , 都是众生 , 喜怒哀乐 , 妒恨悲伤 , 七情六欲 , 无一不有 。 只要细心去观察体会 , 就会看到它像人似的表现出来” 。 老丁更甚 , 细长脸、三角眼倒是像极了蛐蛐的面相 , 朋友们都笑 , 干脆与蛐蛐拜了把子 , 做了兄弟去 。 白石画蛐蛐 , 讨厌“既不善斗 , 又不能鸣 , 头面可憎”的软蛋 , 看老丁的蛐蛐 , 横刀立马 , 怒目圆睁 , 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大将军味 。
草虫|丁学军:观万虫生意
本文图片

其实是乡愁
老丁离乡客居北京有年 , 深居简出 , 以虫为伴 , 以养虫画虫为乐 , 偷闲草间 , 朦胧淡泊间 , 仔细体味其实是一片片淡淡的乡愁 。 齐白石定居北京之后 , 在题款上经常有“客京华”三个字 。 “客京华” , 用现在的话说其实就是北漂 , 生活在北京但内心却始终不以此为根 , 心里念念在兹的是他的湖南老家 。 他另外一个有名的题款是“借山馆” , 那是他在华南老家余霞山脚下的梅公祠 。 这其实是一种乡愁 , 齐白石终其一生都活在一种乡愁里 。 乡愁是古代文人的一种情结 , 当文人出仕离开乡土以后 , 一旦他在外地不顺的时候 , 一定会产生一个“思归”的情节 , “归去来兮 , 田园将芜胡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