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于爱成 | 诗与思的对话:黄惠波《假如我是风雨雷电》赏析(4)( 五 )


“我”就是这“神圣之士”啊,“于刀丛火海中”“独自行走”,无所畏惧,“我”其实也享受这“孤独”。比如,作为风,“即使阅尽了人间春色/我依然钟情于到处流浪”,绝不肯留恋一处,而是志在四海;作为雨,“即使尝遍了世道沧桑/我依然品味着苦中之甜”,绝不愿绝望放弃,而甘愿苦中作乐;作为雷,即使“我”呼风唤雨貌似雄霸天下不可一世,但其实“我”享受“形单影只独守苍凉”,孤独和苍凉能给“我”力量和思想;作为电,即使“我”上天入地出神入化貌似无所不能,但其实“我”惟愿慎独终始不事张扬保持筚路蓝缕的本色。
总之,“我”就是这样一种孤独的存在,所以啊,人类,“我”的朋友,“我美好的人间”,在这美好的人间,作为风,“我”更多时候是无形的形象而非可见的形象。作为雨,“我”更多时候是“顽强”的形象而非“悲哀”的形象。作为雷,“我”更多时候是“瞬间”的形象而不是“永恒”的形象。作为电,“我”更多时候是极致的形象而不是平淡的形象,愈黑暗愈见“我”放大光明。
“我”就是这样!“我”就是这样的风啊,“我本翻江倒海”!“我”就是这样的雨啊,“我本泥沙俱下”!“我”就是这样的雷啊,“我本主宰生死”!“我”就是这样的电啊,“我本升天入地”!但此时此地(武汉、湖北、中国、世界所有的疫区),发生了什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我”看见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我”看见有人“在(风的)飘摇中伫立”;“我”看见有人“在(雨的)泥泞中跋涉”,“我”看见有人“在(雷炸响的)的山之巅狂笑”,“我”看见有人“在(电闪中的)屋檐下睥睨”。有人伫立风中坚守,有人踩着泥泞出发,有人顶着雷声作业,有人借着闪电思索,他们风雨无惧,勇猛果敢,难行能行,坚韧顽强。
是啊,“我”本天赋神力,你可以听见“我”在大自然中的声响,但其实,这声响并不是“我”所制造——作为风,“我本无声/是谁听到了呼呼猎猎”?作为雨,“我本无声/是谁听到了淅淅沥沥”?作为雷,“我本无声/是谁听到了轰轰隆隆”?作为电,“我本无声/是谁听到了霹霹雳雳”?“我”本是无声的风、无声的雨、无声的雷、无声的电,那“呼呼猎猎”“淅淅沥沥”“轰轰隆隆”“霹霹雳雳”都来自何处?因何产生?“我”知道了,这些声响,都来自人类的听觉、人类的想象、人类的描述、人类的修辞——“是人是人是人是人哟”——是人类赋予了“我”,赋予了风、雨、雷、电的命名,以及种种神奇、种种传奇、种种冠冕、种种表述,寄托了他们的心灵期待、愿望、梦想,没有人类就没有“我”,就没有名之为风、雨、雷、电的“我”,就没有盛名之下的“我”、进入人类历史的“我”、进入人类记忆的“我”、进入人类生活的“我”、进入人间秩序的“我”——这“我”是“我”非“我”,是不是“我”的“我”!
从而,没有人类哪里有“我”!
“我”与人类生死相依啊,接下来一节,恍若风、雨、雷、电的情难自已,放大悲声——“我是谁”,“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了,“我”就是风,“我”就是雨,“我”就是雷,“我”就是电,但是风、是雨、是雷、是电的“我”,当此之际,当此之时,当此之地,“我终于沉默了”——“那是暴风眼的沉默”;“我终于停歇了”——“那是倾决前的停歇”;“我终于嘶哑了”——“那是大悲无言的嘶哑噢”;“我终于倒下了”——“那是翻江倒海的踉跄啊”。这一夜,这狂风暴雨惊雷闪电撕破天空的夜,如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我”——风、雨、雷、电,共同出击驱赶祛除疫魔——终于“我”力竭了,“沉默了”,“停歇了”,“嘶哑了”,“倒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因疫区灾难而爆发啊,然后戛然停止,天地动容之后,陷入短暂无声、静寂。无声之中,是人类和“我”共同的痛疼、悲戚、哀恸。风停了,雨歇了,雷哑了,电收了。一地的水流,倒映着影影绰绰的灯火、天光,还有从远处、天际偶尔闪过的微弱的闪电,这“慈祥”、这不甘、这悲悯,都是闪电的残影,是闪电“倒下”后未了的心愿、未竟的决心和不停止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