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流调里的中国人:很苦,很善良( 四 )


原来所谓“追求崇高” , 这种抽象的、无处安置的激情在社交媒体时代很容易被点燃 , 很容易膨胀 , 而我们自己深耕的实际生活会越来越稀薄 , 大家到时候都会背着人造氧气桶呼吸 , 而没有能力去呼吸自己身边自然的空气 。
02.
与具象的人交集
严飞:在这本书里 , 我特别想尝试的一点 , 就是在社会学的分析框架之下 , 对每一个人物的故事进行深描 , 抓住他们生命中微末的细节 , 从而为每一个被访对象建立起一个立体、鲜明的形象, 并与其他人真正区别开来 。
我现在特别喜欢描绘具象的人 , 不喜欢抽象的人 , 那种一串数字或者一个符号 。 我越来越感到 , 抽象的人无法代替具象的人 。
北京|流调里的中国人:很苦,很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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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故人》
项飙:关于具象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 “具象”这个词英文叫“figuration” , 在绘画艺术里特指人物画 。 你知道刘小东吗?他是当代最重要的一位油画画家 , 他画的《三峡移民》、《小子》等作品 , 会让人很感动 , 就是因为他把农民工长什么样子可以画得非常逼真 , 那些轮廓、棱角的细节 , 看见画作就可以一眼认出 , 这就是农民工 , 这就是我们平常生活里见到的那些农民工 。
对抽象的人不感兴趣 , 对具象的人感兴趣 , 这听起来好像很自然的一个事情 , 我们都是对人的生命历程感兴趣 。
为什么在今天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提“具象”这个问题 , 他们想知道更多的生命历程 , 或者说命运 。 我们原来学社会学不提“命运”这个词 , 命运这个东西没办法研究 , 现在很多人却要提这个 。
我们这代学者对具象没有天生强烈的兴趣 , 我更感兴趣的是结构、肌理 , 宏大的事情怎么发生 , 通过具体的例子来做说明 , 具象本身只不过是我收集材料的方法 。
北京|流调里的中国人:很苦,很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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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水漂流》
今天中国社会变化的一个很重要方面 , 就是人们面目的模糊化 。 比如我们都知道有快递小哥 , 但是他们究竟长什么样是很不清楚的 , 好像面目非常模糊;他们生活里是什么样的 , 好像也是不清楚的 。
面目的模糊原因是什么?一方面年轻人正在失去正视这些外来打工者的能力和兴趣 , 这也许会是你书里对读者产生的最大一个影响 , 就是要学会正视这些底层群体 。
另一方面是高度的个体化 。 我们为什么觉得“命运”不是特别值得去研究 , 因为打工者的命运是非常无常的 , 在城乡割裂之下 , 人生常常伴随着跌宕起伏 。 但如果你身处在一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集体企业里 , 就算工作没有太多保障 , 养老也说不清楚 , 你还是觉得你是群体里的一部分 , 个体和群体的关系比较清晰 , 所以个体没有非常高度的悬浮或者无常的感觉 。
你在书里描绘的那一位19岁的孩子军军 , 在北京跟着父亲一起装窗户 , 他希望他的下一代可以留在北京 , 这个故事对我也是蛮有触动 。
一个是说明他的生命非常无常 , 在自己这里是不能够解决什么问题 , 不能够达到什么目标;再一个他自己和这个社会的联系 , 基本上只能回到血缘关系 , 跟父母的关系是最重要的 , 他所有的希望是通过血缘关系的下一代来寄托 。
当然19岁的孩子想这些事情是不太常见的 , 这就说明了高度个体化的无常 , 他自己无法和一个稳定意义联系起来 , 所以他的面目就变得非常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