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招|对宿命论摇头篇章|成招|人命|故事|荷花|冯梦

冯梦龙一生著述甚丰，有人猜测他是《金瓶梅》的作者，但从确定是他编撰的“三言”来看，他的思想境界和文学素养，总还是跟大师差了一截。我在前面的《卮谈》里盛赞了“三言”中某些篇章，竭力向读者揭示了“三言”中的不少精华，但我也不得不指出， “三言”中有些故事不仅立意庸俗浅薄，文学性也欠缺。
人命天定，这是“三言”中常见的主题。在那样的时代，宗教迷信笼罩整个社会，人们多不能对社会和自身具有唯物主义的认知，这不奇怪，而且，人的命运的未知性、测不准，到如今也仍是文学艺术要触及的， “三言”中有的篇章，在表达人命天定的同时，也写到个体生命在诡谲世道中的抗争，如《宋小官团圆破毡笠》，就很好。但如《警世通言》第七卷《陈可常端阳仙化》，就赤裸裸地宣扬宿命论，读来令人气闷，不得不对其摇头。
故事里的陈可常，生在端阳节，听信算命先生预言，出家当了和尚，因赋诗咏端阳粽子，被郡王青睐，由此常出入郡王府，后来填一阕《菩萨蛮》吟新荷，郡王命府中名新荷的侍女演唱，词意声调交融，极其优美，郡王大喜。之后端阳再至，池中荷花又开，郡王又命可常填词，可常因病不能赴府，只能写于简上奉呈，词中有“主人恩义重，知我心头痛，待要赏新荷，争知疾愈么？”其实词中新荷就是指荷花，并无影射美女之意，郡王就再传侍女新荷来唱，有管家婆禀：“近日新荷眉低眼慢，乳大腹高，出来不得。 ”郡王一听大怒，谁让新荷怀的孕呢？可常所献之词，便显得蹊跷，郡王命下属到寺中逮来可常，严加拷打。
其实故事写到这里，无妨这样往下写：可常屈打也不成招，坚称无辜，以死抗争，他本无妄念邪行，冤死不会下地狱，只会升天。可是冯梦龙此卷有个固有的前提，就是宿命。按他往下叙述，可常先下大狱，后放逐草舍，逆来顺受，听天由命。更奇怪的是，后来那侍女新荷供出，奸夫另有人在，水落石出，证明可常清白无辜，他却并不回归正常生活，而是写出一篇《辞世颂》，草舍边有一泉水，可常脱了衣裳，遍身抹净，穿了衣服，入草舍结跏趺坐圆寂了，而那一天，又恰是端阳。后来火化时，众人只见火光中现出可常，问讯郡王、夫人、长老并众僧，称他“前生欠宿债，今世转来还，吾今归仙境，再不往人间” ，原是五百罗汉中的一尊。
【成招|对宿命论摇头】故事里的这位陈可常，生于端阳，在端阳节填词，被诬在端阳，圆寂也在端阳，命定跟端阳纠结，确实是非常之宿命，却也非常之无聊。这个故事，没有什么感人之处，是冯梦龙败笔之一。对于这种宣扬宿命论，又挖掘不出其他养分的文字，我只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