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哭 , 就不像小时候那样一抽一抽了 , 而是粗声粗气地呜呜着 , 好像大力扯着风箱 。 水泥地和铁柜子之间顷刻传满了回声 。
他妈马丽莲就劝他:“现在别使劲儿哭 , 要不过两天该哭不出来了 。 ”
他爸那三刀也认为这话有理:“就是……咱们得节约弹药 。 ”
那豆索性仰起头来 , 曲项向天歌:“可我节约不住呀——”
那豆的奶奶去得早 , 送时他都没赶上 , 在他的记忆里 , 此前他们家还送过姥爷和姥姥 。 但那豆那时还小 , 不懂事儿 , 也不负担着主要哭的职责 , 所以不知道人的眼泪在一定时间内是有限的 。 后来才发现 , 他爸他妈的话真是经验之谈 。
而直到下葬那天 , 一切倒都正常 。 正如那豆对爷爷的承诺 , “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
收拾停当 , 爷爷便被送到了殡仪馆 。 去时两辆车 , 一辆是面包车 , 挂着黑花拉爷爷 , 另一辆还是面包车 , 由他爸开着拉亲戚 。 在这儿还得介绍一下 , 那豆他爸所在的出租汽车公司很大 , 不只有街面上的“伊兰特” , 还有“金杯”之类的中型面包车和“金龙”等豪华大轿子车 。 他爸交着管理费的是一辆“伊兰特” , 再大的车也能开 , 这是因为他以前也在酱油厂上过班 , 当班车司机 , 那时开的是一辆“黄海” 。 为了给爷爷办事儿 , 他爸就向公司提出 , 想借一辆四十七座的“金龙” 。 结果这阵子是旅游旺季 , 领导只给了一辆十五座的“金杯” 。 不惟“金龙”变“金杯” , 而且这辆车还得自己交一部分费用 。
这种态度就让他爸很愤怒 , 又在屋里叨叨:“大傻逼 , 小丫挺的 。 ”
越叨叨越响 , 那豆听不下去 , 就进了爷爷的北屋 , 把那笼八哥摘下来 , 径自拎到院儿门口挂好 。 他想着 , 不能让他爸再脏了这只八哥的“口儿” 。
而因车不够大 , 到了去送爷爷那天 , 亲戚们坐着就很挤 。 那些亲戚中的好多人那豆都没见过 , 或者见过也早忘了:朝阳的姑奶奶家 , 丰台的表叔家……最远的一位来自怀柔的“喇嘛沟门满族乡” , 那个矮胖老头儿说是爷爷五服之外的兄弟 , 还据称祖上是给哪个王爷看猎场的 。 现在王爷都没了 , 猎场自然不用看了 , 于是改行养了虹鳟鱼 。 又因为都“在旗” , 所以挤在车上的亲戚们不免有些“老讲儿” , 说的是“他们这个民族 , 他们这样的人家”以前的丧事该怎么办 。 这些话不能细听 , 一细听就像是在“挑礼儿”了 。
比如有人说:“也没摔个盆儿 , 也没吹个唢呐 , 也没来俩和尚 。 ”
还有人说:“再往上几辈还宰牲口呢 , 最次也得是只大公鸡 。 ”
在所有人里 , 就数那位虹鳟鱼养殖专业户的话最多 , 仗着跟王爷关系近 , 给大伙儿狠狠地普及了一整套“合规合制”的丧葬仪式 。 并且他的思路颇为发散 , 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吃上 , 开始介绍北京名菜“炸鹿尾儿”的做法:
“这菜名里有个鹿 , 但跟鹿没关系 , 须得把猪肝剁碎 , 拌上松仁儿……”
头天晚上 , 那豆他爸就给他妈打过预防针 , 说他们家亲戚“比较事儿逼” 。 一路听下来 , 就像老火烹汤似的煎熬着那豆 。 他不仅仅是烦“事儿逼” , 此外也不认为那些人跟爷爷有什么关系 , 甚而在他的家庭概念里 , 爷爷只不过是他的爷爷以及他爸的爸 , 并无义务再去担任其他人等的表舅、堂大爷和十三不靠的“兄弟” 。 一个没忍住 , 他就回了那老头儿一句:
“我爷爷不吃炸鹿尾儿 , 他就爱吃糖油饼 。 ”
“金杯”面包车的驾驶座旁鼓着个大包 , 那豆说话时 , 正蜷在那个大包一侧 , 为的是把座儿让给亲戚们 。 这一开口 , 那个矮胖老头儿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他 , 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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