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析#江山之助的两重效应——张说岳州诗论析( 二 )


张说的郡斋濒临洞庭湖,“开门对奇域”,如此便利的游览条件,必然会时常激发他游览的冲动。但是他曾因职责所限,“缨绶为徽纆”,游兴被压抑了。因此,游览岳州山水一度是“可望不可即”的愿望。不过越是不可即,他越是“靡日不思往”。当岳州政务得到治理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去探索自然。被长久束缚的兴致便爆发了,这便深刻地影响了他游览时的精神状态。“飞棹越溟波,维舟恣攀陟”,乘舟飞越、恣意攀登,透露出诗人迫切的心情。这种心情持续于整个旅程,以至于“玩幽轻雾阻,讨异忘曛逼”(《游洞庭湖二首》其二),“轻”、“忘”反映了诗人寻探过程中的兴奋。寻幽探奇是促使张说频繁地登山玩水的重要动机,以至于“月余遍地赏”(《岳州别梁六入朝》),仅仅个把月时间就游遍当地景观。从其自叙来看,“涉趣皆留赏,无奇不遍寻”,他把有奇趣的景点都游览完了,这可以说明其寻探动机之强烈。
岳州幽奇的景观,包括幽僻的场所、奇特的景象,也包括受前者诱发而想象的神仙意境,两者均非张说贬谪前所习见的景观,因而具备“幽奇”的特点。
幽清偏僻的场所多坐落于远离闹市的山林之间,当然远近只是主观感受,而非客观距离。如张说诗中提到的?湖,在岳州治所巴陵县南十一里外,相对于诗人经常游览的、位于县南七八十公里外的青草湖,这并不算远,但因其“既近复能幽”,所以也成为游览胜景。这样的环境,既满足诗人寻奇的心理,又能陶冶安闲的心情,“坐啸人事闲,佳游野情发”。在游览湖上寺庙时,诗人也有同样的观感:
湖上奇峰积,山中芳树春。何知绝世境,来遇赏心人。清旧岩前乐,呦嘤鸟兽驯。静言观听里,万法自成轮。(《游?湖上寺》)
首联写湖中奇峰积聚,山中芳树献春,景观奇中有幽。绝世的美景与赏心人相遇,人与自然的隔阂就被消解了,从而达成融合的状态。于是,诗人在静默地观看与聆听自然的过程中,领悟到佛所说的法,圆融无碍、流转不息,能助人消除烦恼,暗示他的贬谪之痛暂得缓解。
奇特的景象,包括具有异域色彩的南方风物,也包括以洞庭湖为中心的山水风光。在夏秋之交,季风气候为洞庭湖带来奇丽的景观。据《岳阳风土记》载:“湖面百里,常多西南风,夏秋水涨,涛声喧如万鼓,昼夜不息,漱啮城岸,岁常倾颓。”张说对此也有描述,“气色纷沦横罩海,波涛鼓怒上漫天”(《同赵侍御乾湖作》);“水国何辽旷,风波遂极天。……九围观掌内,万象阅眸前”(《岳州西城》);“夜楼江月入,朝幌山云卷。山势远涛连,江途斜汉转”,描写的水景极为开阔壮观。这种景观在南方特定的时节才会出现,对于长期生活在中原的诗人而言,就是罕见之景,具备“奇”之特点,因此就成为他寻探游赏的目标。
幽奇的环境也容易让人生发超越现实的想象。洞庭湖在古代道教神话体系中素来有名,湖中的君山被司马承祯列入七十二福地的第十一位,“在洞庭青草湖中,属地仙侯生所治”(《云笈七签》)。受到这种仙道文化的感召,张说在寻探过程中,时常产生对神仙的想象。如“潜穴探灵诡,浮生揖圣仙”(《岳州西城》),“千曲千溠”的乾湖让他恍惚见到“灵妃含笑往”(《同赵侍御乾湖作》)。因为感受到神秘的洞穴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回应,“洞穴传虚应”(《游洞庭湖》),诗人便想象洞中会有仙童持着灵药出现,他将接取过来献给明君,表明他虽遭贬谪但仍然忠于君主、眷恋朝廷的本心。洞庭山水附着的仙道神话,让他相信曾有神仙存在,但是因为“至今人不见,迹灭事空传”(《岳州西城》)以及“神仙不可接”(《送梁六自洞庭山作》),以至于他只能想象,“紫气徒想像”(《游洞庭湖二首》其二),说明了诗人寻探不得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