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无需奇遇,生活本身便是一次次地坠入兔子洞( 二 )


莉萨·哈利迪在小说中写下的诸如此类的细节 , 填补了“不对称”关系里空白的位置 。 这是一项持久且耗费心力的润色工作 。 作家想仅凭文字建立真实可感的生活 , 一旦读者从中只观察到一种单一的、口号式的生活观念 , 又或者可以随意将角色归置 , 丢进早已备好的评价铁笼里——不过是好色自大的老头和脑袋空空的女孩 , 便意味着失败 。
莉萨·哈利迪笔下的布莱泽和爱丽丝逃脱了这个“魔咒” , “不对称”的关系得以维持并不完全依靠情感与物质上的你来我往 , 也有即便一闪而过后在一个人精神世界留下印记的瞬间 。 得知爱丽丝总是说“抱歉” , 选择不伤害别人实则委屈自己的表达方式 , 布莱泽教会她把“抱歉”换成“操你妈” 。
即便进入名为“布莱泽”的兔子洞 , 爱丽丝始终坚守精神上的一块空地 , 她没有倾倒在布莱泽的文学丰碑前 , 她读完了布莱泽开给她的所有书单 , 马克·吐温、加缪、亨利·米勒、乔伊斯……想写的依旧是属于自己的月亮:“它不再是塞利纳的月亮 , 不再是海明威的 , 也不再是热内的 , 而是爱丽丝的 , 她发誓总有一天要描摹出它真正的样子:来自太阳的光 。 ”一众男性作家构筑的强有力的音墙并不能阻拦她创造而非找到自己的声音 。
同时 , 爱丽丝拒绝写这段忘年恋和她的父亲 。 战争、独裁和国际事务比个人生活更重要 , 一个要回到伊拉克寻找哥哥的男人更应该被书写 。 爱丽丝想要超越自身的生活经验 , 去想象并理解一个未曾抵达过的世界 。
爱丽丝笔下 , 主角贾法里出生在伊拉克飞往美国的航班上 , 拥有双重国籍 , 在西方文化中成长 , 回过几次伊拉克 , 有零散的故土记忆 , 两种不对称的经验同时塑造了这个男人 。 他不像自己出生在伊拉克的哥哥 , 怀着对祖国的信念回到伊拉克救治同胞 。 他缺乏足够的勇气 , 像女友马蒂重新校准自己的人生轨道 。 贾法里自称经验主义者 , 选择用保守的方式安排自己的人生 , 即便如此 , 世界未曾放过向一个“小心翼翼地经营生活”的人展示残酷的机会 。 他见过儿童医院身患重疾的孩子 , 远在伊拉克的熟人被绑架 , 尸体抛在家门口 , 哥哥失联后 , 他在前往伊拉克的途中被拒签 。
贾法里的故事里 , 爱丽丝似乎想投入这样一个信念:一个人并不能在他所处的世界独善其身 , 生活便是一次次地坠入兔子洞 , 谁会手握足够的运气一直从中逃脱?第三部分关于布莱泽的采访中 , 这位刚刚拿到诺奖 , “在创作中敢于冒险 , 在生活中保守审慎”的隐居作家谈到自己的第一本书写了参军时与一名德国女孩的恋情 。
显然 , 无论在生活还是创作中 , 爱丽丝都要比这位前辈、恋人走得更远 , 更坦荡 。 但这并不意味着 , 一个白人作家对第三世界的书写只是借用远方的苦难缓解良心上的紧迫感 。 贾法里的故事里 , 爱丽丝也在自我反省——“世界上最没价值的文学就是一个国家的人写的关于另外一个国家的文学 。 ”

“她可以把镜子照向任何一个选定的对象 , 以任意一个她喜欢的角度——她甚至可以把镜子举起来 , 不让它照到自己 , 以便更好地去自恋化——但还是绕不开这样一个事实:她总归是举着镜子的那个人 。 而且你看不到镜中的自己 , 可不代表别人也看不见你 。 ”
爱丽丝|无需奇遇,生活本身便是一次次地坠入兔子洞
文章图片

电影《爱丽丝梦游仙境》(2010)剧照 。
写作同样是一项参与世界的行为方式 , “举起镜子”难免会带来困扰 , 引发争议 , 这一点体现在莉萨·哈利迪身上 。 莉萨·哈利迪于1976年出生在马萨诸塞州的一个工人家庭 , 爱丽丝的故事也是莉萨·哈利迪的故事 , 第一部分来自她从事出版行业时与已故的美国作家菲利普·罗斯的恋情 。 作家不忌惮暴露自我 , 以文学人物作为化身 , 注入超越自身、直面世界的决心 , 她为在这个愈加动荡的现实中如何实现一种既私人又宽广 , 努力联结彼此的写作提供了一个侧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