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重述《红衣少女》——陆小雅的1980年代(上)( 四 )


王:尤其是父亲是一个清高的知识分子 , 电线杆子和拖拉机其实是社会主义美术里面必须画的 。 父亲这么做 , 也会给家庭和子女带来风险 , 所以母亲只好加倍努力地去跟风 。 她的确为家庭做了牺牲 , 将自己的专业也都忘光了 。
陆:那时候的父母都有这样的问题 , 要为了孩子创造政治条件合格的家庭 , 这是我们这一代人普遍的想法 , 这也是中国特色 。 为了下一代 , 这位母亲必须让这个家庭有政治资本 , 以供儿女们登上更高的台阶 。 当然 , 现在一个家庭为儿女成长主要是准备足够的金钱 。
在这几个人物身上 , 有很多原小说提到了 , 但最大的改变是安然的心理过程 , 我觉得在我改编的时候 , 特别注重她的担忧 。 第一 , 她担心自己选不上三好学生 , 等到选上了 , 她感觉这里面有猫腻 , 我感觉这样写更符合当时这个社会 , 然后就可以把姐姐等这些人物牵扯进去 , 能够让她看到社会庸俗的这一面(选上三好是因为做编辑的姐姐给班主任发表了一首水平很差的诗歌) , 她不能接受 。 我就把失火的那一段改掉了 , 小说里面安然没有选上三好学生 , 最后失火 , 安然去救火 , 然后被同学们理解 , 这个我认为跟全片的风格不太一样 , 有点落俗套了 。 所以我就想沿着安然的心理写 , “三好”对于她实际就是荣誉和理解 , 她就是想得到别人的理解和尊重 , 而不只是个假的荣誉 。
还有白杨树那个场景 , 那天他们采访还谈到这个 , 这个是文学剧本没有的 。 我分镜头之前一定要采景 , 因为景物它跟人是结合在一起书写的 , 景物是书写人物的 。 我走到保定采景 , 发现白杨树的时候 , 我就突然自己一个人站在那儿 , 摄制组走到前头 , 他们说 , 导演你走啊 。 我就自己一个人站在那儿在想 , 这条路 , 安然每天放学要走这条路 , 那么她会想什么呢?于是我就把几场戏改写 , 就放到那条路上 , 前后就衔接起来 。 她后来选上了三好 , 一个人在那儿看白杨树上像眼睛一样的疤痕 , 忧郁的眼睛 , 快乐的眼睛 , 都在看着她 , 这也是一种社会群体的窥视 , 对于一个孩子讲 , 这给了她心理的一种压力 , 我觉得这也比较符合这个孩子的心理 。
王:那个片子送审的过程顺利吗?
陆:《法庭内外》到了北京 , 钟惦斐、夏衍进去陪着看 , 然后石方禹、陈播看了样片 , 肯定了影片 。 拍《红衣少女》以前 , 当时《电影艺术》开会 , 我那个时候还有点名气 , 就说陆小雅拍了《没有纽扣的红衬衫》 , 这个片子故事很淡 , 怎么能拍呢?我就把这个话在我们的主创会上说了 , 我说有人说我们这个戏很淡 , 比较担心 。 演员朱旭就说 , 我们这个戏一点都不淡 。 我也觉得不淡 , 因为我知道我后面想的很多很多 , 后面的东西肯定要呈现出来 , 所以我知道它不淡 。 它表面上可能是散文体的 , 没有太大的戏剧冲突 , 但是它有故事 , 它还是有人物关系的变化 。 我不担心它好看的程度 。
这个是厂子里当时的担心 , 我们厂文学部的编辑代表将文学剧本带到了全国电影文学剧本会上 。 当时几个厂的编辑 , 尤其上影厂的编辑就说这个好 , 局长石方禹因为他跟上影厂很熟 , 就问他们 , 这是模仿的还是创新的?上影的编辑说 , 这是创新 。 我们厂的编辑就很高兴地带着文学本回来了 。
结果到了十一二月份 , 这个风又开始左了 , 那几年反正就是一会又会刮点这个风 , 就说我这个本子有问题 , 说安然的周围缺乏正面的力量 。 于是又让我改 。 我就添了一个优秀教师 , 等到我分镜头剧本的时候 , 我又偷着都改了回去 。 《法庭内外》也是 , 那个时候我懂得这种周旋 。 但是送审的时候 , 石方禹看完片子之后 , 认为《红衣少女》是非常好的一部电影 。 前些日我还跟一个影协的闺蜜在一起 , 我们说 , 那个年代影协可真好 , 我们拿了片子就去 , 去了以后他们这一帮都是搞评论的 , 都会很关心各个厂的创作 。 他们看了以后就说 , 你们这个片子今年要竞争金鸡奖 , 但是你们的对手很强大 , 对手是《高山上的花环》 , 大导演大片子 。 其实那年有很多不错的影片 , 《黄土地》都还不在其中 。 我们宣传处长老马回来就跟我讲 , 要去竞争金鸡奖 , 我说你别瞎扯了 , 我根本就没这个想法 。 后来他说我要追加点钱 , 去宣传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