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兰|我为什么怀念香港电影?( 二 )


三十五岁以下的人呢 , 张国荣之于他们确是偶像 , 也就只能是偶像 , 因为亦是隔了一代 , 在成长的路程里 , 张先生已经是天上的耀目亮星 , 抬头仰望 , 远远的 , 像周刊、报纸和童话书里的传奇 , 看的听的都是对岸的故事 , 甚至是历史 。
从他们懂事以来 , 张国荣已经是张国荣
, 不是其他 , 而到了二〇〇三年 , 存在的张国荣变成不存在的张国荣 , 死了一位明星 , 名人榜里失去了一个名字 。 他们伤心难过 , 却仍只等同于对人世灾难的诸般伤心难过 。
至于在这两个年龄层中间的那一群 , 亦即跟张先生差不多同岁的那群善男子、善女子 , 由于跟他一起度过香港的辉煌年月 , 一起成长 , 一起打拼 , 一起见证路途上的种种不平与挫败、挣扎与成绩 , 张国荣之逝遂如同自身的离散崩坏 , 那种惊吓与惶恐 , 虽非确确实实地“切肤” , 却是确确切切的痛楚 。 怎么会这样呢?不应该是这样的 。 当他跳楼自杀的消息传来并被确认 , 忽然间 , 像惯常的生活秩序被打乱了套 ,
像一同出发的旅者忽然少了一人
, 下车了 , 或迷途了 , 召唤不回来 , 像一位极熟悉的朋友完全失去联络 , 留下悬疑 , 留下担心 , 生者唯一能做的事是尽快接受事实 , 然后慢慢去习惯事实 , 承认它 , 却又惦挂他 。
刘天兰|我为什么怀念香港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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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一群人来说 , 张国荣之成为“张国荣”是一段缓慢的养成历程 , 由默默无闻到大红大紫 , 由落后于陈百强的“下把”变成香港演艺精神的代表 , 付出了也收获了 , 具体而微地映射着这一群人的乐观信念 。 他美 , 他爱美 , 他懂美 , 他善良 , 他赞美善良 , 这一群人看着他变成明星 , 也陪伴他变成明星 , 他是可以亲近的梦想 , 在他身上 , 凝聚了同代人的岁月记忆 , 以及笑声与眼泪 。
而他毕竟说走就走 。 把同代人舍弃于后 , 让同代人错愕悲哭 , 哭他也哭己身之逝 。 回不去了 , 张国荣 , 还有跟他同代的可怜人间 。
冲浪者
内地传媒探问 , 在“后张国荣时代”里 , 香港乐坛是何景象?
未免说得有点严重 , 仿佛张国荣在那年代是独领风骚 , 创造和主控了乐坛盛衰 , 一人独大 , 成为他那岁月的堂堂代表 。
当然不是这样子的 。 一个时代很难由一个人垄断了代表权 , 所谓时代精神充其量只能透过一个群体予以彰显或索引 , 群体里的单独个体 , 各有岗位、各有山头、各有特色 , 却亦隐隐有互通互近的特征 , 把所有人合起来观之察之 , 始可窥见一场时代盛宴的大概轮廓 。
所以“后张国荣时代”只具单纯的时间意义 , 即指“在张国荣去世之后” , 亦即二〇〇三年之后 , 其实时代如果要变 , 他在不在 , 都一样 , 都会变 , 并不因为失去了张先生便山颓水涸 。
张国荣从出道到死亡之间的二十多年 , 经历了香港乐坛的两个本土化阶段 , 先是多元 , 再是北望 , 都是关键的时代特征 。 以许冠杰为首的第一拨本土化于七十年代末已经完成 , 广东歌正式取代英文歌成为主流 , 直面本土生活的甜酸苦辣 , 百无禁忌 , 替本土认同打下厚实的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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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 , 香港社会起飞了、香港乐坛也起飞了 , 一起迈进专业分工的灿烂年华 , 流行文化产业开始了打造明星的全方位行销策略 , 影视歌全线发展 , 替不同的艺人建构不一样的辉煌形象 。 在此以前的歌星都只是唱唱唱 , 唱的魅力大于一切 , 在此以后的歌星则是复合偶像 , 唱歌虽是本业 , 但被其他演艺行业的成绩也突出地加了分 , 像白糖和白奶融在咖啡粉里 , 怎也分不清楚声音演艺的贡献比例孰轻孰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