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叫天:我为什么叫盖叫天( 二 )


在天仙唱了有八个多月 , 阳春戏馆约我过班 , 加了我十块钱包银 。 在阳春唱了五个月 , 又回到天仙唱三个月 , 前后在杭州唱有一年半 , 然后又去苏州 。 第一次到苏州演出的戏码我记得是:《翠屏山》、《定军山》、《白水滩》、《搜孤救孤》和《桑园寄子》这些戏 。 同样受到苏州观众的欢迎 。
这时候 , 随唱随学 , 除了登台演出外 , 保持一天两遍功 , 练两出戏 , 早上喊嗓子 。 我在苏州演唱的时候 , 我的观众中有一位镖局里的镖师父名叫刘四 , 他非常爱看我的戏 。 我和他交上了朋友 , 早上我们一处练六合刀、三节棍 。
当时会三节棍的只有郑法祥的父亲老赛活猴、张德禄的父亲张顺来 , 还有高福安、姜立成和我这么几个人 。 现在都老的老了 , 死的死了 , 会耍的人越来越少了 。
杭、苏两地我来回唱了两次 , 第二次由苏回杭 , 我就累倒病了,害的是伤寒,发高烧 。 杭州有一个张大仙庙,我在烧得人事不知的时候,昏昏迷迷的像是被请到庙里去唱戏 。 第一出是《伐子都》 , 唱完了不行 , 又让唱了一出《白水滩》 , 两出戏唱完 , 人累啊 , 浑身的汗就像水淋的一般 , 喘着气我醒了过来 , 原来我还睡在床上 。 母亲迷信说这是张大仙保佑的 , 要我寄在张大仙名下做个义子 。 其实那病是打唱戏累出来的 , 人在病里还惦念着戏 , 神志昏迷也会演起戏来 , 倒是这一身汗把病减轻了许多 。 等病好了 , 头发也全秃了 。
那年我父亲去世 , 买地安葬少不得花了一些钱 , 加上我的病 , 家里生活只得靠典当行头度日 。 病后休养几个月 , 没有完全复原 , 腿还发软 , 为了生活 , 赶鸭子上架 , 不得不再去登台 。 有一天——不是初一 , 便是十五 , 大家都去灵隐寺烧香 , 我也跟着去了 。
那天晚上我的戏码是《花蝴蝶》 , 戏里要翻三张台子 , 我跟大哥不等天黑就提早回来了 , 路过九里松 , 走累了 , 两人坐在一座茅亭里歇足 。 那时我身上穿着铁巾纱的大褂 , 里面是生丝挂衬 , 脚上着一双云头厚底鞋 , 头上梳着根油光大辫子 , 手里拿一把玉带雕毛扇 , 两头黑中间白 , 有尺把多长 。
坐在亭子里看着来来往往烧香的行人 , 有推车的小伙子 , 有挑担子的姑娘 , 有拄拐棍背香袋的老太太 , 有骑着马、坐着绿呢大轿的官员……他们都兴高采烈的有说有笑 。 可是我心里却担着心事:想到晚上翻这三张台子,两腿没有劲 , 翻不了能摔死在台上 , 心里就别别跳个不停 , 可是不翻又没有小米吃……坐在那儿 , 看外表倒是挺精神的 , 可有谁知心里这个苦 。
正愁着 , 猛抬头看见亭里挂着一幅横匾 , 上面写着三个斗大的字:“学到老 。 ”我对着这匾细细揣摩这话的意思 , 心里暗暗地许着心愿:“要是今晚不摔死 , 能太太平平下得台来 , 今后我一定天天练功学习 , 一天不断 , 直学到老 。 ”——日后我时刻记着这句话 , 还特地请黄宾虹老先生给我写了个横幅 , 挂在家里作为督促自己的座右铭 。
晚上 , 我鼓足勇气从三张台子上翻下来 , 万幸没有摔着 。 可是使足了劲 , 落地时上下牙用力一碰把舌头砸破了 。 幸好脸冲着台里没人看见 , 忍着痛把血吞下去 , 然后才像没事似的转过身来继续唱 。
杭州唱了一个时期 , 我回到上海参加玉仙茶园的班子 , 这时我只有十四岁 。 玉仙茶园开在四马路孟渊旅社附近 , 班主是老三麻子 , 他自己也登台演出 , 同台的还有赵如泉、谢月庭 。 记得我头四天的戏码是:第一天《翠屏山》 , 第二天《白水滩》、《搜孤救孤》 , 第三天《十八扯》 , 第四天《溪皇庄》、《蜡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