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肖澜|滕肖澜:写暗流涌动的生活更需要克制( 二 )


我写第一部长篇《城里的月光》时 , 责编老师说过一句话:小说里的人物要像进了滚筒洗衣机那样 , 从进去到出来 , 变个大样 。 当时编辑老师是针对我的初稿说的这句话 , 我一下子就听进去了 。 在后来的小说里 , 我就会特别留意人物的成长性 , 我觉得这个太有意思了 。
具有成长性的不仅仅是主角 。 《心居》有葛玥这个人物 , 在小说里 , 是以她为结尾的 。 我之所以把不是主角的人物放在结局 , 有一种意思 , 就是不要小看她 , 她看上去很软弱 , 但到最后她的故事可能才刚刚开始 , 我希望人在特定的场合下 , 会迸发出很大的一种力量 。 我开玩笑说如果后面再写下去的话 , 第二部应该是葛玥作主角 。
读品:顾清俞和冯晓琴的姑嫂关系是《心居》里一组重要的人物关系 , 她们身上承载的是什么?
滕肖澜:我不希望人物标签化 , 我希望她们尽可能地合理 。 大姑子和弟媳妇 , 一个是上海人 , 一个是外地人 , 感觉上就有天然的敌意 。 但其实我希望她们之间体现更多的反而是一种隐忍 。 到后期她们的矛盾 , 已经不是因为姑嫂之间那种天然敌对 , 而是受教育程度不同、价值观不同的两个女人 , 从人本身出发带来的一种冲突 , 这个是比较重要的 , 也正因为她们的矛盾不是因为偏见 , 她们最终能够达成和解 。 顾清俞自我成长之后再回过头去看冯晓琴 , 会觉得我好像还是不能够认同你 , 我甚至也不能够完全原谅你 , 但是我好像真的有点理解你了 。 你也懂我 , 我也懂你 , 但是留有分寸 。
过日子是暗流涌动 , 很多话不会说尽
读品:写现实生活 , 您的着力点在哪里?
滕肖澜:真实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 所有的一切还是要基于真实可信的角度 , 我的一个着力点就是真实地刻画现实生活 , 老百姓过日子的真实世界是怎么样的?我们目所能及的周围人过日子的样子 , 其实真的不是吵吵闹闹 , 也不是一帆风顺 , 它就是处于一种暗流涌动中 , 很多时候很多话都不会是说尽了的那种感觉 , 都是点到为止 。 很多人过日子都是该争取的争取 , 该妥协的妥协 , 该继续的继续 , 该停止的停止 。 一旦确立我想写一个真实世界的时候 , 一切都自然而然出来了 。
读品:您表示过希望自己的小说“诗意地讲一个故事” , 在技术层面上 , 怎么来把控“诗意”和“真实”的关系?
滕肖澜:写现实生活的故事 , 尤其是写城市的故事 , 我觉得真的是挺难的 。 因为比如说写乡村 , 容易写出诗意 , 写城市很容易就写碎了 。 我写作的过程也是不断在权衡 , 是调动情感层面感性的部分还是调动技术层面理性的部分 。 有时候比如说我写不下去了 , 我不知道别的作者怎么样 , 我自己的办法是哪怕写不下去了 , 我也不能离开这张桌子 , 因为如果离开了 , 我重新过来再发动的话 , 真的就会越走越远了 。 当我故事进行不下去的时候 , 我就开始抒情 , 然后你会感到其实不是你在带那个人物 , 是人物会带你走 , 往往方向就会对 , 这个感觉还挺好的 。 《心居》我写了近两年 。 每天写千把字 , 第一天写完 , 第二天不是先往后写 , 而是会把前面的看一遍 , 改一点 , 再润色一点 , 等第三天写的时候 , 再把前两天的再改一遍 。
读品:您获得“鲁奖”的作品《美丽的日子》中的女主角姚虹也是一个外地媳妇 , 联想到《心居》中的冯晓琴 , 您似乎并不害怕这种所谓的“重复”?
滕肖澜:其实当时我写冯晓琴的时候 , 我确实也想到过 , 好像跟姚虹至少身份上是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 但冯晓琴这个人物肯定是更丰富的 , 她和社会各个层面的人其实都有交集 , 我不担心读者会觉得这两个人物相似 。 我很少搜肠刮肚去想一些奇特的东西 。 人世间能写的不就是这些吗?就是亲情、爱情、友情 , 你再怎么跳也是跳不开这个框框的 , 如果你说一定要写一个奇奇怪怪的人设 , 这个也挺难的 。 与其在人物上面这么想 , 还不如写正常的人物 , 但是你在里边可能生发出一些有自己独特风格的东西 。 比如我写小说想尽量略开人人都知道的那部分的话 , 而是着重于人和人之间相处时会有的一些微妙的 , 但是可能平时出于种种原因未必说得出来 , 但说出来以后就会让读者观众觉得没错的那些东西 。 我的处理方法通常是 , 不动声色地描摹 , 把要表达的东西放在波澜不兴的语言下面 。 一些包袱是后面慢慢打开的 , 让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合理化 。 这是创作中很有意思的一种体验 , 我觉得特别过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