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赋|【建安别裁】梦也无声：《登楼赋》之九——长短句式的节奏与词的关系 |王粲|黍稷

【建安别裁】梦也无声：《登楼赋》之九——长短句式的节奏与词的关系
错落新成长短声，急停之际暗流惊。
回环风致舒中气，一下江河小令轻。
据说王粲平生喜欢听驴的叫声，他去世后，曹丕带着一般文士为王粲作“驴鸣送葬”以慰亡灵。
王粲听到驴鸣的时候到底想到了什么，我们今天已不得而知，但是，有一些常识的人都知道，在所有动物的叫声中，驴鸣是最讲究节奏感的，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高亢时快意激情自由奔放，低沉时深回婉转呜咽生烟，作为建安风骨的代表人物之一，王才子深爱驴鸣，或许就爱这自在奔放的激情和婉转压抑的哀怨，听听驴鸣，长吟短叹，荡气回肠，错落有致，俯仰生情，还真是有韵有节的长短调。
人说听高山流水而后歌有仙风雅致，王粲爱听善听驴鸣也应该从中有所感悟。
《登楼赋》中，那段长短错落的句式，就很有讲究。
通常情况，在心情郁闷的时候，无论看什么都会带着有色眼镜，只看见苍白灰暗的色调和错综复杂的环境结构。但王粲的登楼却别有一番气象。
他的眼中所见，竟是无与伦比的宽敞超拔， “览斯宇之所处兮，实显敞而寡仇” ，非但宽敞超拔，还通畅便利，没有阻碍， “挟清漳之通浦兮”带着流畅自然的和谐通脱， “倚曲沮之长洲”有着顺势而生和婉曲流动中的稳健坚实，两句构成流水之势，既有顺流而下的畅通流利，又有曲水徘徊的温婉韵致。这里， “敞”和“通”与他此际郁闷压抑的心情正相映衬，而“挟”和“倚”又与他长期以来饱经离乱之苦的空虚无助的感受正相抵触，更何况，这楼的所在，背靠坚实广阔的大陆，面临屈曲婉转的流水，后退一尺是无忧无虑的安定，前进一步是曼妙温婉的抒发，怎不让此际心有戚戚的诗人徒生妒恨不能自已。
这一“组合套路”如流水奔腾无挂无碍喷涌而出，要紧的是一个“顺”字。
“顺”到高潮，突生变格，用短句加促节奏，如水击石穿，回流激荡，从流水之势上是跳跃奔腾却并未改变流去的方向，但从节奏感上，却给读者思路以“刹车”的效果，文气的势头就如脱缰的野马被扼住了缰绳，一声急鸣前蹄竖起停在了悬崖边上的那种急促感。
到“华实敝野黍稷盈畴”仿佛有了一个空白的休止符，这短暂的停顿，引人高度关注，然后，情绪急转，否定了前面的铺排。
以前在学校里学英语的时候，有一种说法叫做“意群” ，同一个意群是要连读的，在“华实敝野黍稷盈畴”之前，都属于一个意群， “虽信美而非吾土兮”之后则是另一个意群。
这样长短错落的节奏，跌宕出诗人内心牵扯撕缠的波澜。
这个段落，从内容到形式，意群和节奏的处理，都是后世词（也称长短句），尤其是小令，这一文学形式的雏形。
词的错落，不仅在填词的合律与否，更在于意群的连续与切断，与诗不同，词的上下句之间过渡不能有太大的跨度，一个小节之间，是要连续地表达同一个意群的内容，且呈流水之势步步递进，如“华实敝野黍稷盈畴”之前的长句。
在节点处，也就是四字句的开始，过渡转折，从意义关联上不能有太大的跨度，但从语气节奏上体现出节点的断裂感，也就是在“华实敝野黍稷盈畴”处，缓一口气，转入下一个意群，这样，方能于节奏中体现出荡气回肠的余味。
《登楼赋》中的这个长短错落的节奏，开了后世小令或者一般中调创作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