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教育的悲剧 , 而是孩子们的悲剧 , 或者说 , 是乡村的新一轮悲剧 。
一个星期之后 , 堂哥按捺不住了 。 按捺不住的堂哥开始隔三岔五地给我打电话 , 起先是在上班时间 , 发展到后来 , 居然是在凌晨或午夜 。 天宝的工作已经成了堂哥的一块心病 , 我一天不落实天宝的工作 , 就意味着堂哥要多失眠一夜 。 堂哥没把我当外人 , 电话里的堂哥说得非常直接 , 他说你不要不当事(咳、咳、咳) , 他说你就把天宝当成你自己的儿子(咳、咳、咳、咳)……堂哥咳嗽的时间过于漫长 , 约等于我们之间那条漫长的电话线 。 堂哥的咳嗽 , 让我心如刀割 。 我唯一会说的 , 就是“正在办”、“快了”、“还在等消息”……好在堂哥看不见我的表情 , 每次对堂哥撒谎 , 我握电话的手都在颤抖 , 每次放下电话 , 我都想扇自己几个耳光 。
谎言总有戳穿的一天 , 即便是善意的谎言 。 大约二十天之后 , 我终于接到堂哥打来的最后一个电话 , 电话里的堂哥异常的寒凉 , 但也异常的平静 , 他和风细雨的 , 竟然没有骂 。 那次短暂的通话 , 堂哥居然没有咳嗽 , 他其实是咳嗽的 , 他一直咳嗽 。 在后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 我一直想给堂哥打一个解释的电话 , 我希望他能骂我几句 , 还希望他能咳嗽几声 , 但我一直犹疑不定 。 时间久了 , 越发缺少这个勇气 。 在天宝这件事上 , 我确实做错了——至少我应该给天宝指一条可能的道路 , 而不是一味地欺他和自欺 。 今天想来 , 那时候的天宝其实也仅仅只需要一条路 , “天宝们”也仅仅只需要一条路 。 从前 , 路在我们脚下;现在 , 路在我们心里 。
天宝后来在老家学了裁缝 , 没错 , 是裁缝 , 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去做的裁缝 。 在小说《剪》里 , 我详细叙述过做裁缝的天宝 , 他似乎天生就是一块做裁缝的材料 , 一出师 , 就做得活色生香、风生水起 。 这对已然老迈的堂哥来说 , 多少是个安慰 , 天宝虽然没能实现鲤鱼跳龙门的美梦 , 反倒“浪费了三年零五个月的光阴”(堂哥语) , 但天宝终究还算听话 , 还算是一个争气的 。 天宝的现状大大消解了我对堂哥的愧意 , 在冰冷的城市生活里 , 我仿佛已经成了一个和城市一样冷血的人 , 很容易就原谅了自己 。
另外一些“天宝” , 我大多已经不知所终 , 我一旦拒绝 , 乡亲们从此便杳无音信 。 在乡下 , 父亲几乎抬不起头来 , 几乎难以做人 , 那个“德高望重”、“教子有方”的四爷忽然不见了 ,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风烛残年、教子无方的老人 。 毫无疑问 , 这是我给晚年的父亲留下的最大的罪孽 , 我努力过 , 然而我力不从心 。 父亲是希望我能办成一些事的 , 他一度热衷于传播我获得的各种荣誉和奖项 , 这些乡亲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荣誉和奖项 , 编织成一个个巨大的光环 , 曾经持久地笼罩在父亲的头上 。 然而当所有的光环最后一一散去 , 父亲就老了 , 哑了 , 父亲终于知道 , 他引以为傲的儿子 , 只是个作家 。 一个只会写字的作家 。
曾经 , 父亲试图代我向乡亲们解释 , 但父亲的解释 , 乡亲们根本就不信 。 他们在电话里冷笑 , 和父亲打哈哈 , 仿佛我们父子已经预谋好了 , 而他们也已经心知肚明 。 我告诉过父亲 , 解释是多余的 , 解释没有任何作用 , 几次自取其辱的解释之后 , 父亲终于死了这条心 。 他不再轻易告诉乡亲们我的电话号码 , 在关键的季节甚至也不再上街和串门 。 父亲是怕了 , 担心惹祸上身 。 父亲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 对于门路有限的乡亲们来说 , 唯一的指望常常被无限放大 , 当那些被无限放大的指望一一瓦解之后 , 我终究要背负种种不堪的骂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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