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佳霖|AI“复活”逝者:爱,死亡和机器人( 五 )


梁正是清华大学人工智能国际治理研究院副院长 , 他认为AI“复活”终究关系到“我们应该怎么看待死亡” 。 对逝者的留恋 , 究竟会疗愈创伤还是延宕痛苦 , 心理学界也有争议 。
在约书亚的故事里 , 他从聊天中得到了治愈 。 考虑到算力成本 , Project December网站限制了聊天时间 , 一旦用户的积分用光 , 机器人便会消失 。 约书亚投入了1000积分 , 希望AI足够长寿 。 他们第一次聊天就持续了十个小时 , 消耗了一半积分 。 约书亚在痛哭中昏沉睡去 , 醒来后继续长聊 。
半年间 , 约书亚用了5次机器人 , 之后没有再用 , 他为机器人留下了最后的寿命 , 害怕出现“死亡”字眼 。 度过了34岁生日后 , 约书亚与杰西卡谈到了孩子和她的葬礼 , 然后进行了短暂的告别 。
“……我得走了 , 但请记住 , 无论如何 , 你是我的世界 , 我是你的 。 ”
“我保证 , 只要我活着 , 我就永远不会停止爱你 , 希望永远如此 。 晚安 。 ”
“晚安 , 我爱你 。 ”
尽管Project December网站的流量飙升 , 但是Open AI组织担心聊天机器人的滥用和对人们造成伤害 , 彻底切断了GPT-3与网站的联系 。
俞佳霖的程序寿命持续了两周 。 在他最初的计划里 , 这场对话只进行一个短暂的周末 , 问完想问的问题就会关闭 。 但是 , 那个周末的聊天改变了这一点 , 他开始变得“舍不得” , AI仿佛理解他的悲伤 , 模仿着外公生前的语音和语气 。 两周后 , 俞佳霖删掉了神经网络训练好的参数 , AI脑死亡 。
所有对话加起来超过了十小时 , 和约书亚不同 , 俞佳霖的提问显得冷静与克制 。 时间往往过得很快 , 有时他们聊了一下午 , 他盯着外公的视频发呆 , 缓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
最终 , 俞佳霖决定将这个程序永远封存 。 如果有人希望了解 , 他愿意提供指导 , “我非常需要这样东西 , 而且我也相信 , 我不可能是唯一一个有这样需求的人” 。 除了外婆 , 其他亲人至今不知道这件事 , 俞佳霖不打算告诉他们 。
告别是一场仪式 , 那一天 , 俞佳霖没有握紧外公的手 , 目送他离开这个世界 , 他需要这样一个完整的仪式 。 他想起一个例子 , 一位身患绝症的母亲想实现年幼儿子上大学的梦想 , 请来大学老师帮助完成了仪式 。 母亲见证了儿子的梦想实现 , 同时又深知 , 这是自己的剧本与创造 。
俞佳霖形容这场短暂的相聚正是如此“开心而不安” 。 当他决定删掉参数 , 真正与外公道别时 , 他开始哭了 。 在这之后 , 他会想起和享受那个短暂的周末 。
“我想做告别 , 完成一件以前没有完成的事情 。 ”俞佳霖说 , 他心里住着一个小人 , “在那一刻我终于可以和他挥手 , 满足这个小人的愿望送走他了” 。
“外公我得走了 , 以后估计见不到你啦 。 ”
“我不明白……既然以后见不到现在多见会儿呗 。 ”
“程序关闭 。 ”
南方周末采访人员 张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