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诗|当优美雅致的唐诗融入生活( 二 )


诗人的应酬更是离不了诗 。 文人与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不同 , 在于文化活动的日常化 。 在唐代 , 唱和为诗人的日常生活 。 笔者粗略统计 , 杜甫1400余首诗中 , 赠、酬、和、答、寄、呈、送、别、简以及陪人游、宴、题诗的作品超过500首 。 李白900余首诗中 , 同类作品过半(470余首) 。 沈佺期存诗160首 , 同类作品80余首 。 孟郊400余首诗中 , 同类作品210首 。 韩愈410余首诗 , 同类作品过半 。 这说明 , 文人的日常生活中 , 具有应酬功能的诗歌写作 , 是不可或缺的 。 没有诗歌应酬 , 很难想象唐诗的丰富性 , 更难想象众多流芳百世嘉惠万代的诗篇问世 。
在一些特殊社交场合 , 诗歌还可发挥其独特的功能 , 委婉地表达坚定 , 艺术地展示拒绝 。 张籍的《节妇吟》 , 就通过比兴双关的艺术手法 , 将一桩涉及政治选边的麻烦事轻松化解 。 不了解背景的读者 , 可视此诗为情诗:一个已婚女子婉拒“君知妾有夫”的“痴情者”的“忠贞不二”的故事 。 作者用“一女不嫁二夫”婚恋观于表层意义与隐含意义的分合自如——合则双美 , 分亦无伤 , 来含蓄、坚定地表达“一臣不事二主”的政治态度 , 避免直接拒绝惹恼权贵 , 从而化解一场“危机” 。 这将复杂的政治斗争艺术化 , 在表达拒绝的时候 , 还能维护着双方的面子和尊严 , 应是诗歌发挥其特殊功能所能达到的至高境界吧 。
唐诗成熟的标志有很多要素和节点 , 或许 , 人们熟练地玩写诗游戏 , 是标志性事件 。 风行于唐代的联句诗 , 是典型的文字游戏 , 最能说明唐诗在日常生活中具备的游戏娱乐功能 。
《全唐诗》第788卷至794卷收的全是联句诗 。 李白、杜甫、颜真卿、顾况、皎然、陆羽、刘禹锡、白居易、张籍、李绅、韩愈、孟郊、杜牧、段成式、陆龟蒙、皮日休等许多诗人都有联句之作 。 颜真卿《登岘山观李左相石尊联句》有皎然、陆羽等28人参加 , 每人二句 , 写成一首五言五十六韵排律 , 是作者最多的一首联句 。 篇幅最长的则是韩愈与孟郊的《城南联句》 , 长达154韵 , 308句 , 1540字 。 《城南联句》不仅篇制宏大 , 在联句的接法上也更新颖出奇 。 此前的联句 , 或一人一句二句 , 或四句 , 每人在自己的空间里总可尽量表达一种较完整的意思 。 而《城南联句》是孟郊先作第一句 , 韩愈作第二、三句 , 孟郊再作四、五句 。 韩愈最后结句只写一个单句 。 诗人不能在两句之间形成对偶 , 而必须是跨句对 , 即先去适应他人写的上句(出句) , 根据其意思完成一个对偶句的下句(对句) , 使之句意完整 , 再写出下一个对偶句的出句 , 让对方来完成对句 。 在挑战——应战后立即向对方挑战 , 其难度大大超过了一般的联句 , 对作者的才华、功力都是一种考验 , 颇有围棋之风 。
快乐原则应是文字游戏联句诗的创作目的 。 这类写作 , 其愉快显然在过程本身 , 虽然竞赛的意味明显 , 但总体还是闲适心境的表现 。 有意思的是 , 联句出自众人之手 , 但并不是集体创作 。 联句的每一句都必须标明作者 , 不是展示团体的智慧 , 而是要表现个体的才华;不是文责自负 , 而是文才比高 。 其让后人叹为观止的写作实践 , 表现了唐代诗人逞才式的娱乐方式 , 也意味着文人把诗体的表现力 , 开掘到了极致 。
唐诗的娱乐功能 , 还与唐诗在当时发达的音乐中过渡性地充当入乐演唱的歌词有关 。 词在早期 , 作为诗余 , 不是文人着力创作的文体 。 能入乐演唱的歌词 , 在当时是稀有资源 。 人们只好直接在绝句里选用或在长诗中截取几句作为歌词 。 谁的绝句或诗句被选取或改编传唱 , 意味着其作品流播四方 , 声名广远 。 “旗亭画壁”故事 , 为人们津津乐道 , 原因就在于此 。 被入选的诗 , 快乐了听众 , 也让作者成就感满满 。 有意思的是 , 李白的《清平调》《将进酒》、李贺的《苦昼短》等若干唐诗在当下被重新编曲或改编入乐 , 在千年后的日常生活中继续发挥着娱乐功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