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者|「品读」《不践约书》:一往而深的情之书

文/半夏
作家张炜以一系列长篇小说名闻天下,也因此荣获茅盾文学奖。近年来他仍不断有新作品出来,但作品不再“厚重”,越写越“薄”。张炜最新的作品是《不践约书》,一首有52节的长诗,出乎我的意料。《不践约书》是张炜再一次的自我突破,想起朱子一句话——真正大英雄,须临深履薄做出。
独行者|「品读」《不践约书》:一往而深的情之书
文章插图
多数作家在抵达个人能企及的写作高峰后,随年纪渐长,通常自寻一条下山的小路,借着向下的势能写些生活散章什么的。张炜不是这样,在我看来他是到了木秀于林处仍没停下来,还继续往高处行,越过矮灌丛,走向高山草甸,目力所及处像是少了峰回路转处的花繁叶茂,看似变得越来越简单了,却是视野更加开阔通透了,大道至简。张炜向着雪线以上突破,冲着更峭拔冷峻的地方去,那里放眼远眺时看见的已是洗炼、骨感、纯粹的诗意,那样的高度会令人有些天地无极般的旋晕感,但这样的高度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作家能不断超越的高度。
《不践约书》读完第一遍时是暮色时分,站起身来,深呼吸。
《不践约书》令我有生疏拌惊喜的感觉。那感觉竟然像是食蘑菇后中了毒,看见周围空气如彩云的丝缕魔幻般地流动着,引发我一系列跳跃的思绪串联,又如时间的沙漏里有细细的沙粒缓缓梭动。
张炜是一位大厨,他游刃有余地拿光阴当食材来烹煮,在文火慢炖后撇去时代的浮沫,放进各种滋味的作料,精心秘制一锅好汤,清汤,舀给我们品尝。
书名叫《不践约书》,读下来却实在是作家与岁月与情爱的心约之作!从人生各个阶段的忧闷到困惑,从肉体到灵魂,经历着情爱、时空、时代变局的砥砺和考验。
从全诗的第一节到最后一节,几乎每一节都有按摩拿捏到身体穴位痛点的诗句,我当它们是一颗一颗天然宝珠,我笨拙地希冀用文字的丝线先把它们串在一起给你看。
说好了在另一个落雪时分
在两千年的门洞下拥吻
那个邀约的信号仍旧是雪
一层浅浅的,踏不上脚印的雪
焦渴在酿造中滴滴流失
人在爱情中变化,灵与肉的双重渴望,肉体和精神在发育期、成长期,个人史中已经历了人类登月以及去往火星的未来迢迢之旅。
长期谋划拥有一个书童
穿粗布大襟衣裳,扎上双髻
比苏东坡再早一此,或者
停留在奢华的北宋也好
尽情享受活水烹茶的日子
这是一个中国文人拟古的典型梦想!真实的精神轨迹,但胸怀大志者既想像着穿行在有如张择端描绘的繁华都城汴京,也自律地要“制定30年清心寡欲的计划”。
无边的罪恶镶嵌了珍珠母
闪烁出斑斓的彩虹色泽
恶臭肮脏的泡沫升到树梢
叶子尽落,无法呼吸
破碎的爆裂涨满一条河谷
重金属全部沉降到水底
我们剃度吧,咬紧牙关
张炜对自然生态平衡的破坏和万物的凋零异常地敏感,感慨之余作者图谋用饱含深情的诗行救赎和揩拭这个脏了的世界。精神图谱此一阶段有如光栅过滤后的光线,闪着奇异的多彩光芒。
作者似乎知无不言,却欲言又止,其言说的语境,读者无,但晦涩间倒也察觉爱情的缠绵和执念贯彻始终。诗人用童年的记忆写历史的变数,有美好、欢愉和珍藏,也有欺骗、陷阱和背弃:
背叛的季节交换忠诚
在和平的日月搬动刀兵
冤魂像种子落地生根
每年春天长出一片节节草
老中医叫它麻黄
是一种发散风寒的虎狼药
在滴水成冰的日子里
多少人急需这种神奇的草
具象之叙说,立心言志,诗人在陈述,也在叩问,人生这一路上,逝去的已不可返,人生风景来到晚年,不乏焦虑。追忆似水年华时悲欣交集,人生“谢幕的礼炮和狗吠交织一起”。诗的每一节,都有“故事”,解读它为作者自传时会发现作者同时也勾勒出了一本时代之书的毛边:“凹印下的三叶虫之影”、“梧桐树上有庄子的凤凰”、“灵魂在最后的蹿跳”“炊烟颤颤抖抖然后断绝” 这样的诗句频频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