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离世隔空的抒情与想象( 二 )


死亡的“虚妄”和生存的“希望”在《野草》中,均以悖论的方式存在着。鲁迅正是以拥抱死亡和幻灭的姿态,对民众为了生活而屈从于礼教文化的倾轧,表达了最大的质疑和批判。对于死亡,鲁迅有着大欢喜,并想借着这份欢喜来超越个体有限的生存达到永恒。他相信只有给予死亡足够的言说空间时,民众才能凭着更为自觉超拔的心境面对自身的困境,从“不知生,焉知死”的道德教化当中摆脱出来。但是,与波德莱尔在《恶之花》中对于腐朽尸身庄严歌颂的哥特式美学不同,《野草》散文诗集中尽管反复出现死亡、幻灭、颓废等原本中国传统美学鲜少涉足的命题,其诗学的机关之处却是人主体意识面对黑暗与虚无时充满觉醒意味的拒斥与抗争,逸散着“向死而生”的决绝。正如鲁迅所翻译的裴多菲诗句“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所蕴含的幻灭感一般,《野草》恰恰就是鲁迅个人徘徊、虚空状态的鲜明陈列。
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认为“人诗意的栖居”在大地上,事实上,这样的翻译往往令国人对这个判断的事实含义产生极大的误解,将其内涵简化为人类应该以适性自得的方式面对生活的种种困境。而从本质上说,真正“诗意的栖居”是通过诗意内涵革新,也就是以介入人类言说的方式,来进一步获得思维模式上的解放,从而还人类生存以本真的面貌,这才是20世纪哲学体系“语言转向”的真正命题。《野草》正是在中国历史转型时期,成为了担负起白话语体革新意义的重要时代样本。鲁迅以自己生命的沉入来助燃早已死亡冷却的火焰,从灵魂虚无的渊薮打捞出充满现代意义的想象符码,催逼国人思考历史与未来的关联,以文学微弱的烛光,照亮从未看清的来路。
(本文系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鲁迅与中国政治文化研究”项目(184080 H102116)阶段性成果)
作者:许莹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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