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芬芳的汗花

? 刘文方
有一种花叫汗花 , 它是一种寻常而又不寻常的花 。 一朵朵 , 一簇簇 , 白白的 , 如霜 , 咸咸的 , 似盐 。 有的如一幅画 , 有的如动植物的外形 , 有许多更像一张张地图 , 线条曲曲弯弯 , 若有似无 , 似连非连 , 虚实相间 。
汗花 , 没有青枝绿叶的陪衬 , 没有招蜂引蝶的花香 , 没有文人墨客的颂扬 。 开在毒辣辣的阳光下 , 晃啊晃啊 , 一会儿工夫 , 开满汗花的地方又像浸在了水中 , 忽然就消失了 。 过了一会儿 , 它们又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 就这样周而复始 , 花开花落 。
它时隐时现地开在人们后背乃至全身 , 开在春夏秋冬 , 开在田里农民的身上 , 开在其他辛苦劳作的人们身上 , 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 凡是辛勤耕耘的人们 , 有谁的背部没有开出过汗花呢 。
每一朵汗花 , 永远都做不了假 。 它用汗水浇灌 , 汗水越多 , 付出的越多 , 汗花也就开得越旺 , 一朵朵汗花里包含着一种永远不朽的精神 。
最早看到的汗花 , 是在小时候 。 烈日炎炎下 , 山村里的农民手持镰刀在麦田中挥舞 , 手把锄头在田地中移动 , 木杈和木锨在打麦场上飞动 , 手扶犁子的耕者在黄土地上耕耘 。 灰色、蓝色的粗布衣服上 , 一簇簇的汗花悄悄地开着 , 有的连裤子上也开了满满一层 。 他们是没有闲心和时间去顾及 , 只会感觉到汗流浃背时 , 浑身的衣服粘在了身上 , 腻歪歪的 。 当风刮日晒一阵子后 , 衣服会干爽一会儿 , 这时候汗花就会绽放起来 。 广阔的大地 , 五颜六色的庄稼 , 灰黄色的草帽 , 因为劳作而佝偻的身体 , 一个个背部开满了汗花 , 像一群身穿迷彩服的士兵在匍匐前进 。
农村人不讲究 , 开饭时身着开满汗花的衣服 , 蹲在树荫下的饭场里 , 有说有笑地吃着饭 。 饭后 , 稍微打个盹 , 就又匆匆忙忙地下地干活了 。 在汗水的浇灌下 , 那汗花开得更浓烈起来 。
那个习惯顶着烈日 , 背着锄头熬晌午的老伯 , 总是喜欢把急需干的地里活干完才换衣服 , 所以常常看到他一身的汗花 。 他脖子里常搭着一条旧毛巾 , 烈日下 , 一个人在田地里一边干活 , 一边自言自语念叨着 , 地里的庄稼最实在 , 你干活不出汗去糊弄它 , 它也不开花结果糊弄你 , 出出汗好啊 , 排毒养颜 , 出了透汗到树荫里更凉快 , 再怎么艰难的日子 , 只要咬咬牙 , 都会熬出的……任凭浑身上下的汗花开得汪洋恣肆 , 他还是闷着头在田间辛苦地劳动 。
他不是哲人 , 但今天想想他说的话 , 总那么让人震撼 , 或许浑身的汗花和他田地里连年庄稼的好收成 , 就是最好的证明吧 。 那年天很旱 , 地里的瓜苗气息奄奄 。 父亲哭丧着脸 , 眉头紧锁 , 黄皮瓜瘦的脸上写满了难以言状的感受 , 因为全家就靠这一季子的收入生活呢 。 看着瘦弱的父亲挑着水桶颤颤巍巍的背影 , 看着父亲开满全身的汗花 , 旦旦一声不响的也挑起了两个大铁桶 , 去到半里地外的澧河里挑水浇瓜苗 。 一趟 , 又一趟 , 她浑身汗水湿透 , 湿了干 , 干了又湿 。 她知道 , 自己背部也像父亲那样 , 开满了地图一样的汗花 。 肩膀又红又肿 ,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 她数次望望父亲 , 想说话 , 但最终还是没说 。
终于 , 父亲对她说 , 歇歇吧 。 他们坐在瓜田地头上 , 看着浇了一遍的瓜苗 ,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 随后 , 每隔三五天 , 放学后她总要和父亲一起挑水浇瓜 , 回去后看着换下来的衣服上的汗花 , 总会发一会儿呆 。 那年 , 许多人的瓜苗都旱死了 , 唯独她家的瓜苗长势喜人 , 结出了又大又甜的大西瓜 。 每次聊起那年挑水浇瓜的往事 , 她总说 , 没有我身上的汗花 , 那瓜苗就不会开花 , 更不会有那个好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