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说蝙蝠:蝙蝠是如何变成“吉祥之象”的?

一场在全球蔓延的新冠疫情 , 曾让人们把目光投向了疑似传播源头的蝙蝠身上来 。 蝙蝠这种动物其貌不扬 , 可它受到人们关注 , 时间却不短 。 近日 , 读钱锺书先生的《管锥编》 , 其中“说蝙蝠”的内容 , 令笔者感到饶有趣味 。
“左右逢源”的恶蝠
远在三国时期 , 大名鼎鼎的文学家曹植 , 就专为它写过一篇《蝙蝠赋》 。 可是 , 描述却不怎么样:“吁何奸气 , 生此蝙蝠!形殊性诡 , 每变常式 。 行不由足 , 飞不假翼 。 ……不容毛群 , 斥逐羽族 。 ”由此看来 , 当时人们就不怎么待见它 。 此物长相特别 , 运动起来不似走兽(“行不由足”) , 飞翔起来又不类飞禽(“飞不假翼”) 。 终于 , 蝙蝠不被走兽接纳 , 受到飞禽斥逐 。 这虽然是曹植的主观想象 , 可其中包含的认知 , 应该是当时人的基本看法 。
三国之后 , 也有记述文字 。 唐时撰集的《法苑珠林》中引了《佛藏经》的文字 , 也涉及蝙蝠:“譬如蝙蝠 , 欲捕鸟时 , 则入穴为鼠 , 欲捕鼠时 , 则飞空为鸟 。 ”西方很早也写到蝙蝠 , 在《管锥编》中 , 钱锺书接着《佛藏经》举例:“古罗马一寓言类此 , 十七世纪法国名家抒写之 , 托为蝙蝠语:‘身即鸟也 , 请视吾翅’ , ‘身亦鼠尔 , 愿吾类万寿!’”
对蝙蝠评价不高的不仅我国 , 西方也有“恶蝠为‘奸气’之怪物 。 ”所以在绘画中 , 天神的“神翼” , 都是正常按照鸟的翅膀画的 , 而魔鬼的翅膀 , 却是按照蝙蝠绘制 。 但丁《神曲》描写地狱中的魔鬼首领:“两胁生大翼类鸟 , 然翼无羽毛若蝙蝠翅 。 ”
钱锺书继续举例:“意大利文艺复兴时名篇述术士与英雄战 , 不胜 , 乃变形为怪物 , 有巨蝙蝠翼 , 手指如利钩 , 足如鹅掌而股如单眼虫 , 长尾如猿 。 ”“怪物” , 便是“蝙蝠翼” 。 甚至 , 我国的绘画也影响到西方 。 我国大画家吴道子、李公麟的绘画传到西方 , 西土的一些画家“采其飞龙翼状以画魔翼” 。
当时似乎受到飞禽走兽排斥(当然这是人的想象) , 可后来人们却把一些左右逢源、“依违两可”的“圆滑”之人称作“蝙蝠派” 。 钱锺书由《三国志·魏书·刘晔传》看去 , 认为“为曹操谋臣而与曹植同朝之刘晔 , 即此等人 。 ”这倒是认识的别样演变 。
|钱锺书说蝙蝠:蝙蝠是如何变成“吉祥之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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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 高剑父 1936年作
蝙蝠享谐声之“福”
文化是迁变发展的 。 到了后来 , 我国风俗里 , 蝙蝠竟成了“吉祥之象” 。 何时出现这样变化的 , 钱锺书也说:“不知起自何时 。 ”可后来的情况他就很熟悉了 。 譬如他引述清代文学家蒋士铨《忠雅堂诗集》中的一首《费生天彭画〈耄耋图〉赠百泉》诗:“世人爱吉祥 , 画师工颂祷;谐声而取譬 , 隐语戛戛造 。 蝠鹿与蜂猴 , 戟磬及花鸟……到眼见猫蝶 , 享意期寿考 。 ”骤然看去 , 一些东西不易明白 , 将其中文字还原 , 方知其中谐音之含蕴:“蝠鹿” , 福禄也;“蜂猴” , 封侯 , 为官也;“戟磬”看着邪乎 , 其实不过是好词“吉庆” 。 “猫蝶” , 高寿之称“耄耋”便是 。 如此看来 , 这幅《耄耋图》上的杂多动物花卉(蝙蝠之“蝠” , 由于与“福”字同音 , 居然跻身国人祈福的重要形象) , 就容易理解多了 。
当年也有人注意到蝙蝠这一命运转折 。 清代文人孟超然在其《亦园亭全集·瓜棚避暑录》中就议论:“虫之属最可厌莫如蝙蝠 , 而今之织绣图画皆用之 , 以与‘福’同音也;木之属最有利莫如桑 , 而今人家忌栽之 , 以与‘丧’同音也 。 ”原本令人厌恶的蝙蝠 , 成了纺织刺绣画图广泛的形象;对于产生织绣最重要的桑蚕 , 只因与“丧”同音而不受人待见 , 连种植都受到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