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者|作为“压舱石”的人文学——读陈平原新书《文学如何教育》( 二 )


陈平原最想说的,大概可以举出他2016年的《理直气壮且恰如其分地说出人文学的好处》一文。曾经在中国历史上发挥巨大作用的人文学,在1990年代以来的社会转型中日趋边缘。作为人文学者中的一员,陈平原深感长此以往将造成严重后果。于是,“如何向圈外人发言,让他们明了人文学的意义”,“或者说,如何向已达成某种默契的‘社会共识’挑战,证明人文学的存在价值及发展空间”,成为了他思考的核心问题。所谓“社会共识”既包括“科技至上”的发展理念、“实用为主”的社会氛围,也涉及高度数据化、项目化的个体存在与组织管理方式。不过,在所有这些对于人文学不利的“大势”面前,陈平原没有愤怒或者逃避,而是主张自省、自重并且有所承担。在他看来,“作为个体的学者,漠视潮流,我行我素,姿态很优雅”,“可作为整体的学科,却可能因你我过分冷漠与退却而日渐萎缩”。要是人文学者全都以“独善其身”为最高标准,那么势必导致人文学的黯淡。而人文学的退场,无疑将带来整个社会的失衡与失重。
陈平原喜欢用“压舱石”来形容人文学的作用。在航行中,压舱石“虽不显眼,但能使整艘大船相对平衡,不至于过分摇摆、颠簸乃至倾覆”。他从未将人文与科技、人文与实用对立起来。相反,他想要“理直气壮且恰如其分地”告诉大家,两者之间需要一种良性的对话关系。也就是说,对于当代中国而言,每一步的发展蓝图中都应当内含人文的角度、视野与关怀。在很多情况下,人文不必也无法成为观察、决策与行动的决定力量,可有无这种意识,效果却是很不一样。我们需要速度,但也需要温度;我们需要各美其美,但也需要美人之美;我们需要齐心协力,但也需要保有多元创造。而这正是压舱石的功用所在,它作为“底色”,在文明的行健致远中无可取代。
2020年春天疫情肆虐时,陈平原接受专访,被问及科普读物与文学作品的关系,他说,面对重大灾难同意第一时间是科普,至于文学的疗救功能,不在救急,也不在知识,关键是培养体贴与同情——对于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对于他人的高尚充满敬意。概而言之,“一个应急,主要指向知识与理智”,“一个长线,更多诉诸道德与情感”,“二者最好携手同行”。这是诠释文学教育之为“压舱石”的最为切近与生动的见证,也是一位人文学者的由衷心声。本书中荟萃的,便是陈平原的这般“警世恒言”,值得认真聆听。
《光明日报》( 2021年08月07日 12版)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