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干草的甜味,仿佛可以酿成酒( 二 )


六月末 , 大地花朵盛开 , 像从山坡上跑下来 , 挥动红的、黄的和蓝的头巾 。
城里人习惯用花盆栽花 , 花在家具之间孤零零地开 。 草原上 , 大片的花像没融化的彩色的雪 。 花朵恣意盛开 , 才叫怒放 。 开花 , 只是草在一年中几天里所做的事而已 。
野花夹杂在草里 , 和草一同嬉戏 。 花朵如一群小女孩 , 甩掉鞋子跑到了草叶身后捉迷藏 。 明明没有风 , 却看见草叶的袖子摆动 。 草浪起伏的节律 , 让人想到歌王哈扎布唱蒙古长调的气息 。
歌者把腹中所有的气吐尽 , 吸气时喉间颤动 , 气息沿上颚抵达颅顶 , 进入高音区并轻松地进入假声 。
这种演唱方法如草浪在风里俯仰 , 深缓广大 , 无止息 。 在哈扎布的演唱中找不到一个接头 , 找不到停顿或换气口 , 像透明的风 , 一直在呼吸却听不到风的呼吸声 。
风在草里染上了绿色 , 它去河水里洗濯 , 绿色沉淀在河底的水草上 。 水草的大辫子比柳枝还要长 , 在水里得意地梳自己的辫子 , 散在斑驳的石子间 。
水草根部藏着鬼鬼祟祟的小鱼 , 这些泥土色带黑斑的小鱼只有人的指甲那么长 , 不知会不会长大 。 草原的深处 , 暗伏很多几米深的小河 , 有小鱼小虾 。
【青草|干草的甜味,仿佛可以酿成酒】草对于草原 , 不是衣服 , 更不是装饰 。 草是草原上最广大的种族 , 祖祖辈辈长于此地 。 白云堆在天上 , 如一个集市 。
如果地上没有草 , 剩下的只有死寂 。 草把沟壑填满 , 风里飘过一群群鸟的黑影 。 小河如同伸出的胳膊 , 上面站立白云的倒影 。 草的香味钻进人的衣服里 , 草的汁液浸泡马蹄 。
草们如今成了额博的干草垛 , 它们一根挨一根躺在一起 , 回忆星光和露水 。 摸一下 , 草叶唰唰响 , 夏天的草发不出这样的声音 。
我在心里算计 , 这些草在草原能占多大的面积 , 十亩?还是五亩?算不出 。 只好说 , 它们是很大一片草 。
草绿时分 , 蝴蝶在上面飞 , 像给草冠插一朵花 , 过一会儿又插到别的草冠上 。 草棵下面爬过褐黄的大蚂蚁 , 举着半副昆虫干枯的翅膀 。
不远处小河在流淌 , 几乎没有声音 , 水面光影婆娑 。 花朵高傲地仰起头 , 颈子摇动 。 月亮升起后 , 草叶沾满露水 , 如同下河走了一圈儿 。
如今它们变成草垛 , 变成一个伪装的房子 , 身边放一个油漆剥落的旧门 。 我像狐狸一样围着草垛转 , 嗅干草的香味 。 干草的甜味久远 , 仿佛可以慢慢酿成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