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灵|以我三舅姥爷在天之灵起誓,你听到的都市传说绝对不是“真的”( 六 )


纪昀记录的这则异事,来源、地点、人物一应俱全,发生地北京,正是18世纪世界最大的都市。从结构上可以称得上是18世纪中国的都市传说。从故事母题和元素的角度分析,似乎和日本17世纪的“振袖和服”传说差不多,都是亡者的灵魂或是执念附在了衣服上,只不过中国版的故事中,没记述穿上这件衣服的后果,并且及时驱散了衣服上附着的鬼魂罢了。但这则故事值得思考之处在于,既然已经知道它是死人身上的衣服,又出现了如此可怖的超自然现象,为何不干脆烧掉或是遗弃,却非要用阳光曝晒处理,最后还把它留下来了呢?
这个答案很简单,因为买到亡者衣物的事,在当时的中国很常见。就在纪昀记下这则故事之后不久,就发生了一起惊动乾隆皇帝的刨坟剥尸案件。根据《驳案新编》记载,1771年10月31日,两个乞丐王学孔和敖子明在路上看见一家富户出殡,陪葬丰厚,于是在当天晚上,“携带锨镢,齐抵坟所,将坟刨开,撬起棺盖,剥取尸衣,携至敖子明家,当钱花用”。同样刨坟剥取死尸衣服的案件,这两人连续做过两次,直到三年后,才被抓获归案。刑部官员本意想从重判处这两名刨坟惯犯斩立决。但奏报乾隆皇帝时,却被下旨改判绞监候。皇帝在谕旨中说道这两人虽为刨坟重犯,“然皆贫民,无奈为此,有司民之责者,当引以为愧”——让老百姓穷到被逼无奈去刨坟扒衣,这是官员治民无能,才应该惭愧。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不知市面上有多少旧衣服是这些被逼无奈铤而走险的老百姓从亡者身上扒下来的。这也是纪昀前辈的父亲戈老爷子为何明知这件衣服是亡者衣物,还晒晒继续用的原因。
天之灵|以我三舅姥爷在天之灵起誓,你听到的都市传说绝对不是“真的”
文章插图
清末《点石斋画报》中的插图,描绘一个盗墓贼正在剥取亡者衣物,被抓了个正着
直到20世纪,鲁迅在小说《白光》里,还以一种淡然的口气写道:“剥取死尸的衣服本来是常有的事”。当人们穷到一件旧衣服可以不问出处,只求裹身暖体的时候,是没有心思为这件旧衣服再编出些值得散布流传的故事传说的,纵使像纪昀笔下的奇闻异事,尽管它具备成为都市传说的诸种要素,也仅止于墨下纸端而已。都市传说的形成需要一个相对富余的社会环境,有足够多的人有富余时间在社交场所里胡侃闲谈,交换自己所知的传说故事,并且愿意发动自己的脑细胞,帮助这些传说故事与时俱进,变得脍炙人口。而这些条件,在“剥取死尸的衣服本来是常有的事”的时代,是无法达成的——直到来路不明的旧衣服已经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今天,再在旧衣服上做文章,似乎也令人兴趣寡淡,因此也没有人愿意把它发掘出来,编造成一个值得众口相传的都市传说。
不过,也请不必担心,即使没有这个都市传说,还有其他的都市传说排队等着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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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灵|以我三舅姥爷在天之灵起誓,你听到的都市传说绝对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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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腰子哪儿去了?
每个都市传说都有属于本地的版本。故事原型犹如四处游走任意排卵的蠕虫,这些卵在不同的社会文化环境中也会孵化成不同的样子。下面这个都市传说,可以说是全球范围内流行。其中一个流传最广泛的版本,相信你或许已经听过一个属于本地的“真实”故事了,为了代入感强一些,不妨直接用第二人称来讲述这个故事:
你终于清醒过来,视网膜花了好一阵子才勉强适应了眼前的一切。大脑就像被洗劫打砸过一番,头疼欲裂,只有些零星碎片在断断续续地闪现:酒吧、新认识的陌生女郎、酒杯碰撞、旋转的天花板和东倒西歪的地板,还有几个幽灵般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白大褂,还有这个看起来像卫生间的陌生房间……就在这堆杂乱的思绪艰难地想要拼凑在一起时,一阵刺痛从后庭偏上方传来,带着下半身的阵阵寒气顺着脊柱直冲后脑。直到此时,你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躺在浴缸的一堆冰块里,胸前还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给自己叫个救护车,你的肾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