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娘|篱笆墙边的眉豆

? 刘传俊
梅豆为何又称作眉豆 , 是因为它的雏形酷似俏丽佳人明眸皓齿上方那一弯美眉吗?我曾不止一次捧在手里细细端详 。 只不过随着发育时间的延伸 , 它们演绎得更长、更宽、更厚实了 , 超越了起初那一抹温柔 。 纵然是这样 , 可它始终没有改变原形 , 向着既定的姿势头也不回地生长着 。 变大了的眉豆 , 是农夫割小麦时闪闪发光的镰刀 , 是发出微黄光华挂在树梢的月牙……
正处于生长期的眉豆秧 , 不失为人们眼中一道绿色屏障 , 惹人不由得驻足品评 。 尤其是它将一串串紫紫的、粉粉的、白白的眉豆花恰如其分地高举到空中的那个时候 , 高举到夕阳辉映着炊烟缥缈的那个傍晚时分的时候 。 长成了的青葱着的眉豆角 , 抽筋、洗净、切段、切丝 , 配以其他食材煮成咸饭或淡饭 , 可果腹充饥 , 补充能量 。 每每端一碗如此这般的饭食 , 圪蹴在土坯墙根处啖之 , 总觉得有嚼头 , 后味无穷 。 如将青、红辣椒切丝搭配 , 随同葱、姜、蒜末当佐料爆炒之 , 夹一筷头送入口内 , 那清香恰到好处 , 微辣味儿分外悠长 。
我生活的老院比较宽敞 , 靠院落南面 , 是一块闲置的空地 , 家人整理成了菜地 , 四周用高粱秆、玉米秆、洋槐枝条之类别了 , 再用麻绳绑了 , 就算编织成了乡村独树一帜的篱笆墙 。 清明前后 , 是点瓜种豆的好时节 。 目不识丁的母亲生怕错过眉豆发芽的最佳日子 , 时不我待地从墙上取下那串头一年立冬时才摘下的眉豆角种子 , 剥掉干皮 , 将饱满丰硕的豆子浸泡在盛了温水的粗瓷大碗里 , 当豆子中部肚脐处若隐若现出白点点 , 似要开口说话、又似要挣脱水泡的环境自愿与温暖的土壤做伴时 , 母亲便拿一把圆头铁锨 , 走到有春风吹来会发出呜呜响声的篱笆墙内侧 , 挖出一个个小土坑 , 将浸泡过的豆子丢到里面 , 点上清水 。 稍顿 , 她谦卑地蹲下身子 , 用粗糙的双手掩埋、轻按 , 静候眉豆种子破壳出土 , 攀篱生长 。
在母亲深情的期盼中 , 眉豆种子睡了一觉醒过来了 , 掀开天窗 , 露芽、长叶、吐须 。 有风吹来 , 它抓住时机 ,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 在扭腰闪身的眨眼间 , 就将触须牢牢缠绕在了篱笆墙上 , 千姿百态 , 蔚为大观 。 篱笆墙有多高 , 它的触觉就有多高 。 它委屈自己原本修长的体形 , 弯曲攀缘着 , 甚至摆脱篱笆墙的羁绊 , 旁逸斜出 , 信马由缰地彰显不懈追求的脚步 , 热爱自然的情趣 , 随风飘舞的浪漫 。
一串串笑够了的各色眉豆花 , 毫不情愿地蔫巴着脱离了母体 , 替代它们完成最终使命的就是稚嫩的眉豆了 。 眉豆们不畏酷暑艳阳 , 不惧风吹雨打 , 日日夜夜不停地做着长大后奉献人类的各种打算 。 到了那个时候 , 普通百姓的饭桌上就会平添一道新鲜味美的时令菜蔬 。 做饭前 , 顶一方紫色头巾、穿一件偏襟平纹蓝上衣的母亲 , 端一只竹篾编织的簸箕 , 微笑着走向篱笆墙 , 去采摘像对着她笑弯了眉眼的眉豆角 。 不管是与其他食材混合煮饭 , 或爆炒当菜 , 都是我儿时的最爱 。
春节间 , 母亲拿出往日储存的干眉豆角泡发后 , 有时同大肉、粉条等一起煨炖 , 有时让其在搅拌得稍稀的面糊盆里打几个滚 , 再丢到油锅里煎炸……总是变着花样满足我日益加大食量的胃口 。 母亲摆弄眉豆的娴熟动作 , 像是一幅永不褪色的油画 , 挂在我的思绪里须臾不曾离去 。
在我的记忆深处 , 眉豆角仿佛属于秋凉 。 这时 , 他们出乎意料地热恋秋、依仗秋、抓住秋不肯撒手 , 是开花结果最为欢实踊跃的一段时日 。 采摘下的眉豆 , 攥在手里凉凉的、油油的、胖乎乎的 , 好似尽情吮吸了天地日月的精华 , 光泽熠熠 , 楚楚动人 。 它们的确没有辜负母亲播种时曾寄予的殷切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