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加缪:如果有人拿走了你的面包,那他同时也压制了你的自由( 二 )


政府|加缪:如果有人拿走了你的面包,那他同时也压制了你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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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缪
关心自由的人是被压迫者 , 而它天然的保护者也一向要到被压迫者中去寻找 。 在封建制度下的欧洲 , 公社城镇成了自由的温床;一七八九年革命中自由那昙花一现的胜利也是城镇居民的功劳;十九世纪以来 , 工人运动始终捍卫着自由和正义的双重荣光 , 当时人们做梦都未想到去说它们二者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 无论是体力还是智力的劳动者 , 都共同参与到塑造并在这个世界上弘扬自由的事业之中 , 直到它成了我们一切思想的基石 , 像空气一样不可或缺却鲜少被我们特别注意 , 直到它突然被夺走 , 我们才发现自己命不久矣 。 如果今天自由在世界上的很大一部分地区都在逐渐退潮的话 , 这很可能是因为奴役的手段从未像今天这样被如此冷漠而精心选取过 , 或从未如此行之有效过 , 但同时也是因为自由的天然捍卫者们出于疲劳 , 出于绝望 , 或是出于有关“策略”和“效率”的错误观念而背弃了它 。 没错 , 二十世纪的大事件之一便是革命运动抛弃了自由的价值 。 从那一刻起 , 某种希望就从世界上消失了 , 于是每个自由人都陷入了孤独之中 。
自二十世纪初 , 一种流言开始广为传播 , 并逐渐变得越来越有力量 , 即自由只是个布尔乔亚式的骗局 。 这个定义搞错了一个词语的位置 , 而我们今天仍然在为这个错位付出代价 。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布尔乔亚式的自由是个骗局——而非所有自由 。 事实上我们只需要说布尔乔亚式的自由不是自由 , 或者在最好的情况下 , 只是自由的雏形 。 但有一些自由千真万确地需要我们去争取 , 并且一旦抓住就永远不能放手 。 诚然 , 对于那个白天被拴在机床旁边无法脱身 , 夜里则要与全家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的男人来说 , 没有什么自由可言 。 但这个事实所谴责的应该是一个阶级、一个社会以及这个社会所施行的奴役 , 而非自由本身 。 如果没有自由 , 我们中最穷困的那些人就活不下去 , 因为即使社会在一夜之间改头换面 , 变得能让所有人体面舒适 , 它将仍然是野蛮的 , 除非自由得胜 。 仅仅是因为布尔乔亚社会谈论自由却不实践它 , 工人们的世界就该同样放弃实践自由 , 而只是因为自己并不空谈它而自豪吗?无论如何 , 混乱的确产生了 , 自由在革命运动中逐渐成了一个坏词 , 因为布尔乔亚社会把它用作骗局 。 人们开始只是合情合理地、健康地拒绝相信布尔乔亚社会对自由的挟持 , 而到后来他们开始不相信自由本身 。 在最好的情况下 , 自由被推迟到了遥不可及的未来 , 在那之前人们被禁止谈论它 。 他们给出的理由是我们需要首先实现正义 , 然后才轮到自由 , 就好像一群奴隶还能指望获得正义似的 。 还有些强硬的知识分子会向工人宣称 , 只有面包而非自由才是他们的利益所在 , 就好像工人们不知道他们的面包多多少少是因为自由而得到的 。 我们要承认 , 面对布尔乔亚社会中长期存在的不正义 , 走向另一个极端的诱惑是巨大的 。 毕竟 , 我们中可能没有哪个人 , 是从来不曾在行动上或思想上向这种诱惑屈服过的 。 但是 , 历史在前进 , 而鉴于我们目前所看到的东西 , 我们必须要停下来三思了 。 由工人们掀起的革命在一九一七年获得胜利 , 它标志了真正自由的降临 , 是这个世界上曾有过的最伟大的希冀 。 但这场革命在四周强敌环伺 ,面临内忧外患的情况下 , 建立起了一支警察力量以自保 。 于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希冀便逐渐沦为世界上最高效的高压统治 。 与此同时 , 布尔乔亚社会那种虚假的自由却未被撼动分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