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在|一种小说地理的言说

【易在|一种小说地理的言说】《蝴蝶是这个下午的一半》
□ 黑丰/中国文史出版社
一九九三年夏季的一天 , 黑丰曾在乡下老家的菜园里 , 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在纸上的漂泊中 , 我呼唤并期望寻索一种新的地理 。 我提倡人的不灭 , 祖先永远活在土地上 。 认为文学实则是一种变相的考古学 。 我们……要善于从当代人的身上发掘我们的祖先 , 从而发掘人的存在的多样性 , 从而开启另一扇人的生存之门 , 进而拓展一种神性的文学新疆界 , 让比我们更古老的词语重新开口说话 。
这是诗人黑丰第一次在他的笔下提出了“地理”的概念 。 现在看来 , 仍然是对的 。
在黑丰的实验小说《人在芈地》中 , 主人物“尹”三次遭遇一棵命定的楝树 , 其中有两次是爬树的 。 三次 , 表象地看似乎是三个时间片断爬向了一种沉淀的时间;但也可以这样看 , 三次爬向的不是一棵楝树 , 而是爬向(尹)自己 , 自己(在某一刻)就是家乡(芈地)的一棵苦楝 。
“尹”的诞生、“尹”的童年、“尹”走下北方那所大学的台阶、“尹”归故里(芈地)以至“尹”走入棺木等 , 都能在这棵树的深处望到 。 树的“深处”正是这一楝树所处的被日常所遮蔽的特殊区域 。 这一区域 , 与你所处的纯物理区间也许是一致的 , 部分是重叠的;但它的未可知的“页岩”就“叠”在那里 , 冷冻在那里 , 你在树下望不到 , 或很难望到 , 根本无法契入 。 当“丢下……行李”或“除下……” , 他(尹)就望到了这一隐在的区域 , 望到了“时令已值初夏” , 望见了“年轻的自己” 。 有时一匹黄叶打开一扇门 , 将你引入一棵树的“深处” , 使你看见另一区域 。 飘落的树叶一匹一匹地向你诉说……
他的小说撇开了传统小说的故事链条 , 特别强调了地理的因素 , 强调一种考古学意义的地层发掘 。 《第六种昏暗》《人在芈地》《白棺》《黑鸟为什么盘桓》《蛇的弥漫》等多篇实验小说都特别重视地理 。 譬如一九九零写的《黑鸟为什么盘桓》就是一篇特别具有地理性的象征小说 。 虽然它尚够不上一个短篇的那种特有的精致 , 但它的价值不在这 , 而在于叛逆 , 在于它的延“异” , 这正是他所要标举的最可贵的地方 。 其实从中国文学传统“延”下的只能是很小的一部分 , 重点在陌生化 。
有一种写作不是承继的、顺从的 , 而是“反父性的 , 它自始至终是一场搏斗--既与他者 , 又与‘孤家’ 。 这个他者 , 可以是历史幽暗渊薮中的所有‘他们’ 。 在此 , 我们必须用力、用烈火 , 打倒并销毁‘父辈’的永生的金像 , 只有在残酷的销熔中 , 我们方得以再生(或重生) 。
人的这种“反父性”和叛逆与一个人的个性有关 。 就像吃某种东西就过敏就呕吐一样 , 它不适应他的身体和他的胃 。 可能 , 他的体液中有一种特别异质的东西 , 它抵制 , 它不允许他这么做 。 人一旦有了这种异质便不易在惯性轨道中滑翔 。 它规避 , 它易燃也易爆 。 如果顺滑它就有可能要精神分裂 , 化为碎片 , 使不复存在 。 所以黑丰不看好那种线性的很平面化的写作 。 他所认可的小说和他所认为的世界不是这样的 , 所有事物都是共在的、平等的 。 人不是升起的孤礁 , 不能孤立的独存 。 人是由与人共生共荣的天地万物构成的 , 万物构成自己也构成人 。
这就是黑丰所认为的地理小说 , 也是他的小说观 。 (文/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