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白，夏之白 |大地|大海

冬之白，夏之白
黎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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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白色，与夏天的白色，完全不同。
冬天，一场白霜袭来，大地仿佛长出了白色的胡须，这儿一绺，那儿一束，毫无章法，又煞是可爱。冬天，结了薄冰的水边，一丛丛白色芦荻，远看如同堆起了一片奶油色的云朵。如果是有太阳的好天气，阳光洒下，微风吹拂，一条条银波就从芦花枝头荡漾不歇，晴明浩荡，此起彼伏。惊心动魄的弥天大雪来了，严寒是乌紫色的，暴风雪不断地拗折树枝，不断地覆盖万物。大雪纷纷，隔断世界，雪原上颤动着一片碎银的声响。一夜大雪，给大地盖上了软绵绵、厚墩墩、白莹莹的天鹅绒被，让大地稳稳地入睡，让小生灵都躲在巢穴里冬眠，让沉闷的根芽慢慢地养精蓄锐。让这个杂乱灰霾的世界，变成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凝为一个冻结的无瑕世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北风吹得峭拔千山与万径皆成白雪。观雪的人，以雪中的白洗涤眼睛，以雪中的冷凝炼思想。当天上飘着雪，天地之间，上下苍茫，一生的那些悲喜与欢愁，好像都淡了、远了。回首光阴，那些啸聚与离散，那些颠沛与流离，那些注定要错付的深情，好像都化成了漫天飞雪，幽幽地落满了时间的寒江与深谷。这就是冬天的白色，肃杀的白。是夏日狂欢的火焰燃烧殆尽后的白色灰烬，兀自在空中打转；是秋日往枫树上涂的玫瑰色染料，在掉落之后露出的荒寒秃枝上，夜来挑着的一点白月光，冷绝白绝，触手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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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白色，在我心中要和蓝色搭配，蓝与白是天堂的颜色。在我想象中，一个美好的夏天，应当面朝大海，在悠长假日中度过。白色的沙滩，白色的短裙，头顶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阳光。住在海边的小屋，蜿蜒街道上的白色栏杆，依山傍海高低错落的白色房屋，尖尖的蓝色屋顶，蓝色窗户中，偶尔露出一角的白色窗纱。海是湛蓝的，天是湛蓝的，而中间点缀着点点的纯白。在临海的山崖上眺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大海像一面蓝色的丝缎，来往的船只划出白色的蕾丝，配上远处小岛的白色房屋，如千年不化的积雪。阳光下的植物在尽情呼吸和伸展，白色房屋的人在午睡，万物变得如此沉静寂然，仿佛置身冰雪天地，却又沐浴着火热的日光，是宁静使心灵变得凉爽。如果住在这样的白色小屋，我要用一个清凉冰透又带有手作温度的玻璃器皿，水养几支白色百合或者马蹄莲。透过光线，小小的花器不乏一种静谧质感，沁人心脾。清水中的绿叶植物，带着冷傲的文艺气质——安静地，不迎合地，独自美丽。花瓣白得发透，如玉雕冰琢，晶莹剔透。睡在床上新洗的白床单上，看海风吹动白色窗帘，听远处白色海鸟的鸣叫，加湿器白色的烟雾带来清凉，让人忘记了这是盛夏一个炎热的日子。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风雨交加，醒来发现，窗外白色面筋似的大雨，哗哗地在落，白茫茫一片，什么都在雨声中变得舒坦而遥远，惆怅旧欢如梦。
白是素，是静，是虚无，上下天光里，有了白色，才有了五彩。在冬天的白色中，思念着夏天的白色，为什么最美好的白色，似乎总是远在一方？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能以白色形态存在的美好意象，譬如雪，譬如云，总是难以触及，难以留存，远隔一段距离，保持着珍珠般的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