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好书|我爱读好书|作者:刘全胜( 二 )


我出生在老圩边上 , 小学、初中都在镇上读 。 那时 , 小学五年 , 初中两年 , 高中两年 , 学制短;那时 , 推荐上大学 , 凭的是根正苗红、背靠大山、手茧粗厚;那时 , 一天5节课 , 没有家庭作业 , 很少考试;那时 , 书本薄 , 课程少 , 有一半时间学工学农学军(学工 , 就是到附近煤矿挑脚运煤 , 四五公里 , 每百斤5毛钱;学农就是参与农业学大寨活动——修水库、改造园田化、割草积肥等;学军就是背着被盖扛着锄把拉练行军 , 或是上山捉特务…..);那时 , 没有电视 , 看不起电影 , 露天电影放来放去都是几部革命样板戏 , 不少台词我都能背 。 我从小就喜欢听老人讲故事 , 爱好读书 , 不喜欢跟同龄人玩泥巴、打炸胚 , 滚铁圈 , 打纸板 。 那时 , 找不到我喜欢的书读 。 打小学三年级起、整个初中 , 我都泡在文嫂子书摊上 。 我读的书多了 , 渐渐地不爱听八爷九公们讲张飞打岳飞打得满天飞之类的夜场讲古 。 越加整日泡在文嫂子书摊上 , 摆在外面书架上的小人书 , 我读了个遍 。 人心不足蛇吞象 , 千打主意万想法 , 总想掀开她坐凳书柜 , 一探究竟她暗藏着的“封资修”读物 。
有一次 , 我从母亲枕头下偷出10元钱 , 全都交给文嫂子 。 她答应包我两年借书看书全免费 , 附加条件是损坏或遗失照原价扣除赔款 , 并视情节轻重缩减合同期 。 我的目的还是没达到——没能够借到我梦寐以求的她家私藏的文学名著 。 继续软磨硬缠:软磨就是赶早上学 , 路过电影院 , 帮她从进门一边小工具房里推出柜子 , 拉出坐凳 , 摆摊设点;下午放学 , 晚收工 , 又帮她收拾书本 , 收捡东西 , 推拉着放进小屋 。 硬缠就是黏着她 , 左一声文大娘 , 右一句文大妈 , 拖着她衣袖 , 扳着她肩膀 , 逗她欢心 。 然后得寸进尺 , 讨得她坐凳柜子钥匙 , 掀个底朝天 , 找到眼前一亮的书 。 终于有一天 , 在我承诺一有空就来帮她守摊收摊的前提条件下 , 她打开书柜 , 借到手一本前苏联作家米哈依尔·亚历山大维奇·肖洛霍夫创作的长篇小说《静静的顿河》 。
不料 , 我身边出了特务——我姐暗中告发我偷了母亲10元钱 。 那是我娘精心饲养的两只老鸡婆下的蛋 , 一个个积攒起来 , 卖了换来的零票 , 准备为大嫂订婚礼扯花布缝衣用的 。 我娘得知我把钱送去小人书摊文嫂子了 , 勃然大怒 , 一手攥紧我的小手 , 一手拿着一把竹枝条 , 像斗地主一样牵着我来到电影院 , 找到文嫂子 , 当着她的面 , 一边喷着口水咒骂 , 一边狠狠抽打我 。 正是暑假火烧天 , 我穿着件破背心 , 一把竹枝抽打下去 , 身上立马爆出几条血痕 。 文嫂子见状 , 飞快拿出10元钱 , 还给我妈 。 好言好语相劝 , 倒茶递水给我娘 , 让她消气 。 我娘接了钱 , 恼羞成怒 , 拽着我倒拖着回家 。 我死命不肯跟她回去 , 生怕她关门打狗 , 一个劲地往文嫂子怀里钻 。 文嫂子张开双臂 , 细弱身体像小母鸡护雏一般遮住我 , 赛似玩老鹰抓小鸡游戏 。 最后是文先生从影厅里踱步出来 , 向我娘朗声高呼“孩子他娘 , 要好好珍惜啊——这孩子是块读书的好料子!您先回家 , 消消气 , 他暂时在我这里避一避 。 您放心 , 晚饭后 , 我亲自送他上门 , 好吗!?”我娘拿了钱 , 乘杆下滑 , 甩开双手 , 气鼓鼓回了家 。
文先生亲自上街称了肉买了鱼 , 文嫂子精心烹煮几大碗鱼肉 , 留我在他家开荤 。 他俩没有批评我一句 , 只是一个劲地为我夹菜添饭 。 我大快朵颐 , 吃得肚子圆滚滚的 。 送我回家前 , 文先生对夫人说“小刘以后随时来 , 我们家的书都对他全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