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远去的牛(随笔)

抬眼望窗外,世间格外明媚。恰有清风拂面,秋意高远,我的心翩跹欲翔,不想那神秘的蝴蝶独自飞,不想那秋日的晴空白白蓝。
我乖乖地收起了我的蝶翼,轻轻地哄睡了我的雀跃之心,只为说一说记忆里远去的牛。
牛,是一种古老且朴素的食草动物,强大而温顺,入世而无争。不知先民怎样驯化了它,不知被驯化前的它是否曾桀骜不驯,但智慧的人们在长久的观察与经验中一定明白牛是一个雄健而又温柔的独特存在。当第一头牛被人类安抚,它的内心涌动着什么?当第一头牛被套上缰绳,它是否明白它将从此拉动人类沉重的历史,正如身后沉重的犁耙?而这一拉,就是几千年。
几千年来,中国的农民与他们的牛相依为命。牛是家里最壮的劳力,无言而温暖,终身可依靠。一个女人也许恨她的丈夫薄情或懦弱,也许怨她的丈夫四海皆可家,她的怨和恨无人诉说,就说给家里朝夕相伴的老牛和小牛吧。那天的世间也像今天一样明媚吧,清风拂着她轻盈的发丝,撩人而孤寂,明媚也哀愁。她抚摸着牛儿,悠长地诉说着。牛儿时而回应两声,淡泊地反刍着,反刍她的心事与他们的时光。
时光荏苒,一去千年,姑娘的心事是否改变,牛与村庄是否仍安详?
时针倒回20多年前,我的村庄和牛儿还是当初的模样。你会看到一个身材颀长面容好看的男孩站在爷爷的牛前,看着牛长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动来动去的耳朵,抖来抖去的肚皮,甩来甩去的尾巴,舞来蹈去的四蹄……这并不是十分优雅的一幕,苍蝇的游击战似无章法又无往不胜,它们能逼疯一个人,至少是没多少耐心的我。而牛并没有像我那样生气,它只是相对平静地和扰来嚷去的苍蝇们打持久战。牛发起脾气来一定很可怕,我们总是对庞然大物心生敬畏,还好它内心温柔。少有蝇子打扰的时候,我喜欢看着它悠闲地反刍,就好像它千年前的样子,不慌不忙,厚道坦荡。它会反刍我的小小的心事吗,它会记住那个总是与它做伴的少年吗?我不知道。我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我知道我喜欢看它恬淡悠闲的样子,在它的脸上,时光变得缓慢悠长,像是日光永远明媚,树影始终婆娑,像是所有的心事都是幻象,离合于明灭的树影与时光。那个少年又在遥远的时光中飘摇了20多年,那片树影仍在原地斑驳吗?那树影下的牛儿他已许久未见了,树影下朴素的爷爷和爷爷手中朴素的树枝转瞬勾勒出的传神的拖拉机,他再也见不到了。还有狗尾草做的狗,还有葱花开水泡馍,还有爷爷的笑……都在远去。
他不知道哪天的拖拉机是爷爷最后一次画给他看的,他也不知道哪一天他就看不到他的爷爷和爷爷的牛了。他距离爷爷和牛越来越远。天下的老头他只喜欢这一个,天下的牛他也只喜欢这一个。那头童年的牛远去了,千万头牛远去了。牛儿反刍的样子变得模糊、陌生,它们的毛发没有了我们手指的温度,我们不再熟悉它们悠闲的样子与悠远的叫声,我们只记得它们与调料混合后的味道。牛似乎还在,我们似乎还在,村庄还在,树影还在。我们在各自的角落里,恍若隔世。
童年过去了。树影仍在摇晃。笔落阳光仍媚,北风已劲。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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