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林|上学路上—杜松林

九月 , 晋北高原的沟沟壑壑秋色渐浓 , 山坡上一条一块的莜麦田已显现出成熟后的灰白色 , 还算饱满的穗子在秋风中相互摔打着发出低沉的“沙沙”声 。 父亲牵着那头病骡子的缰绳 , 不紧不慢地走在骡车的前面 , 车子上放着我上学的一捆行李 。 父亲回头对我说:“你坐上去吧 。 ”我说 , 不累能走动 。 父亲不再坚持 , 我知道他其实心疼那头病了的骡子 。
这一年是1982年 , 也是包产到户的第二年 。 上半年 , 我还在村里的技校上初一 , 下半年开学时 , 村里的中学已撤销了 。 经过考试 , 我和同村的女同学俊丽考上了初二 , 开学时就要到30里外的乡中学去读书了 。
开学的前一天 , 父亲送我到学校 。 驴车沿着赵长城南边的那条古老的山道一路向西前行 , 在一处山坳里转头向北下一个大大的坡 , 便进入一条很长的大沟 , 沿着沟底再走大约五六里地 , 便到了红砂坝中学校 。 校门口停着很多这样的驴车 , 都是送孩子来上学的 。
父亲领着我找到宿舍 , 4米长的土炕上要挤七八个同学 。 因为土炕不生火 , 所以褥子下面要垫几层草帘子 。 乡政府砖瓦厂有这个东西 , 父亲又认识厂长 , 不一会儿便给我抱回来一大捆新的干净的草帘子 , 铺好床 , 又安顿我一番 , 他还要赶回去拾掇家里那几十亩地 。
长到15岁第一次出远门 , 我特别想家 。 下课了 , 我经常一个人站在校园里 , 望着东南边的牛青山 , 想像着山脚下的父母在田地里劳作的情景 , 这样似乎能缓解一下我的思乡之情 。 于是 , 我总盼着星期五的到来 , 下午一放学 , 我和俊丽就能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
【杜松林|上学路上—杜松林】在家的日子过得特别快 , 一眨眼工夫就到了星期天的下午 , 我们又无奈地返校了 。 俊丽的母亲对我说 , 三鸡娃儿(我的小名)把我家的俊丽领好了啊 。 我说大娘知道啦!说完我俩一前一后出村子 , 走在上学的路上 。 走着走着我听不到她的动静了 , 一回头 , 发现不见俊丽的踪影 。 我便坐在地上等 , 看她快走近我的时候 , 我赶紧站起来又往前走 , 一路上俩人没有一句话 。 如今想想 , 当年的俊丽就像我们上学路上的那一朵山花一样 , 朴实中独自散发着淡淡花香 , 可惜我不懂欣赏 。
上学的路亦如人生路 , 刚开始时同学们一起相跟着走来 , 可走着走着有的人就走丢了 。 俊丽上了一年后退了学 , 其实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 。 和我一块走下去的是邻村的任和平和张春利 , 他俩的成绩一直压我一头 , 我是既嫉妒又无奈 。 1983年 , 我们仨都考上了高中 , 春利考上了丰镇一中 , 我和任和平上了红砂坝高中 。
父母和那头病骡子更努力地伺候着家里的70多亩旱地 , 因为一家人的吃喝 , 还有我每月10元的伙食费都指望着它 。 包产到户后 , 我们村里人基本能吃饱饭 , 但致富也很难 。 一次 , 我们几个要好的高中同学商量 , 咱们不要上高中了 , 一块儿退学考中专吧 。 那时 , 考上中专 , 国家就给我们每月20多元的生活费 , 不仅可以减少家里的负担 , 而且还能早早地工作挣钱 。 那个年代 , 我们这些驴车送来的农村学生娃学习状态就像散养的羊 , 没人管理 , 全凭自觉 , 在关键的人生决择中也是全靠自己 。 定下考中专后 , 我便退学了 , 自己也成了上学路上那个走丢的人 。 在家放了半年牛后 , 来年春暖花开时 , 我几经周折又踏上那条熟悉的上学路 。 幸运的是 , 这条路没白走 。 1984年 , 我终于考上了东北的一所林业中专 , 又踏上了一条更远的上学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