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时间、艺术与性别:唯有觉知者的生命是永恒动量( 二 )


《交流捕捉》带有西方造型艺术对于古老东方概念的想象性理解,用疏朗的支架和白亮的纸张假设出接近于“空无”的存在之境,不预先筛选表演者,而是友好而敞开地欢迎任何一位步入展馆的主动体验者。占地约十个平方的装置架构安静地等候在刘海粟美术馆的第二展厅,犹如一隅静默而缩微的大地诗意角落,期待交流者在其中雀跃出不同的情感节奏。
在展览开幕的第二天,协办方之一德领馆驻上海文化教育处举办了一场混合线上与线下的观后感座谈。通过zoom会议的屏幕能够听出温斯雅在极力掩饰着她的低沉情绪。她回顾了从2019年11月开始准备为“间有小憩”进行创作,直到经历了整整两年的欧洲疫情时期,已经连续多次创作的“红圈”系列第一次不是因为时间的长度,而是因为时间的经历带上了新的情绪印记。
熟悉德国思想与文化的人会知道,德国民族心理中有着更为强力突出的时间观。伊曼纽尔·康德在哲学家小径上的散步出没,在哥尼斯堡小镇上成为居民们据此调校钟表的安心依靠。围绕时间进行无所不包的万维式的思考,一直是德国各类艺术中的常见主题。然而不是每个德国听众都喜欢“音符超多的”贝多芬,同样,对于人在时间当中做些什么才是真正忠于自我生命的意义实现,当代柏林的女性艺术家显然不再同意歌德在《浮士德》结尾所描述的集体性劳动号子。温斯雅的作品与当代德国哲学家萨弗兰斯基的时间观更为契合——“原时,朝向自我的时间”。落实到身体节律的阐释就是在每一天的固定时间内唤醒自我的全身心觉知,并日复一日地用同一种材质和媒介画出那些等高的红色圆圈。
站在刘海粟美术馆的展厅里,面对这些重重叠叠、包含有日日夜夜“我”之感受的巨型红色圆圈,能够感受到一种非常独特的意绪,从即将枯竭的时刻尽力破壳、改变,拯救自我。其中的强制一面是科学主义所规定的轨道般的恒定运行,而在进入轨道后,找到自我身体的韵律并加以重复,行为中又凭空增加了追求侘寂美学的东方艺术境界。这或许和出生于波茨坦的温斯雅曾经获得京都奖学金而旅居日本两年有关。日本传统艺术中的幽玄静谧让她更加有意识地导向自我心灵深处,以一种活泼自然的简单方式来呈现凝聚当下本真的时间之思。
爱孩子,也爱作品,清晰而坦诚的姿势与观念
朱迪斯·巴特勒在《性别麻烦》一书中写到:女性主体通过一个带有表演性的建构来表明,或者扮演出某一种性别。对于从柏林艺术大学毕业后就开始从事绘画与行为表演的文妮尔来说,如果在表演中能够设计出与“存在”直接有关的艺术路径,性别元素可以过渡为贡献,而不是一味地制造麻烦。就像她从不讳言自己的母亲身份,且从来不会因为参加遍布全球的艺术巡展而削减自己对于家中儿女的责任。
在商量选择哪一天进行展后对谈的预备会议上,文妮尔清晰而坚定地反对了备选日期中的某一个提案。原因只有一个,那天正好是孩子的生日,身为母亲的她不能让孩子为了自己的工作而取消期盼了一年之久的生日聚会。她的陈述是脱口而出的,因为不假思索而显得格外坦诚。
文妮尔为“间有小憩”设计了一个兼有物料展出和行为表演的复合型作品——《60种时间姿态》。采用粉笔、石墨等可以留下痕迹的材料,精准计时1秒、1分和1小时,让表演者揣摩出一个最适合自己运动习性的可重复动作,用选定的材料在纸本上反复记录动作的轨迹。1秒钟短得难以计数,几乎连一个完整的动作还没做完就耗尽了时间;而1小时又长得如同一次劳役,如果不是为了在表演中感受特定时长的真实感,恐怕很少有人有足够的耐心将自己沉浸在反复再反复的描线动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