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条|夜读|一封永远无法回复的信

我偶尔会想起紫薇 。
这种想念大致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 陈慧娴唱过“人生何处不相逢” , 可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 我和她此生都不会再相逢 。 非要说有意义不可的话 , 只是因为有些过客 , 在岁月的崖壁上留下过很特别的刻痕 。
她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 时间停留在1994年11月18日 。 信的最后一句 , 是“快写信来保持联络 , 别忘那首小诗 , 别忘我这朋友” , 但这份联络并没有实现 。 27年来 , 我只要想到她的失望 , 心里就挺不是滋味 。
1994年秋天 , 我还当着兵 。 那年我22岁 , 和高中时代最喜欢的诗歌《四月的纪念》中的“我”同龄 。 周末休息 , 我去一个著名景点闲逛 。 很多大爷大妈都坐在地上 , 我也坐在地上 , 她走过来 , 正打算也坐下来 , 我递上一张地图给她 , 让她垫着坐 。 她微笑着接受了我的好意 。
她是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香港女孩 , 是来北京亲戚家小住的 。 那一年 , 艾敬的《我的1997》已经很流行 。
这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路遇 。 如果不是因为后来她面临危险 , 而我的一腔热血又不容我坐视不管 , 这场路遇一定不会扩展出更多的内容 。 我请她喝了饮料 , 并且拒绝了她的AA制 。 我活那么大 , 第一次知道AA制 。 喝完各奔东西 , 只字未留 。
第三天晚上 , 我再次来到这里散步 , 一位陌生老大爷拿着一张便条对着我上看下看 。 便条上 , 是她用圆珠笔画的我 。 寥寥几笔 , 把我画成了鱼刺一样的外星人 , 旁边标注着“瘦高”“军装” 。 显而易见 , 她缺乏绘画基础 , 但又想做出某种努力 。
老大爷受人之托 , 拿着这样一张不合格的“接头便条” , 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 而我也在第四天见到了她 。 她告诉我 , 就快离开北京了 , 想爬一次长城 。 她认识了一位大叔 , 可以一起爬慕田峪长城 。
还没等我说上话 , 那位长着乌贼脸的大叔就来了 。 在一个没有手机和呼机的年代 , 他的精准现身使我生出的第一感觉是 , 他对她不怀好意 , 而她却涉世未深 , 对陌生人少了几分提防 。 于是我强行加入他请她的饭局 , 这确实是“乌贼脸”所说的我请不起的一顿饭 。
虽然我在人生第一次喝咖啡时出了糗 , 但是吃饭间的唇枪舌剑中 , 我用我的天真打败了这个据称很富有的小老板大叔 , 连紫薇也为我的表现鼓掌 。 这并不符合她所接受过的礼仪 , 可能是受到我的提示后 , 她越来越认识到对一个白纸青年“英雄救美”的粗糙计划 , 应该表现出一种不用拘泥场所的认可 。
吃完饭 , “乌贼脸”提出和紫薇合影 , 快门即将启动的瞬间 , 我突然加入进来 , 将两人照硬生生变为三人合影 。 这么做有一点“促狭”的味道 , 但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
我的天真还粉碎了大叔的慕田峪计划 , 她决定不和他爬长城了 。 后来她告诉过我 , “乌贼脸”果然有问题 , 后来又约过她 , 说话也渐渐露出轻佻本性 。 她说遇见我很庆幸 。
告别时 , 她把那支画过“外星人”的圆珠笔 , 作为礼物送给了我 。
我回到山沟里的部队后 , 收到了紫薇的信 。 这封信 , 她写了很长 。 信中提及 , 与我一席话后 , 她始终未能忘怀 。 在北京与我告别的时候 , 她大步往前走 , “不想挂着伤感的面孔 , 唯有扮其洒脱!”
我给她回了信 , 不久我收到了她的第二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 , 信中所述显示 , 她并没有收到我的信 。 她告诉我 , 她在盲童院任教 , 看着盲童努力求生、不怕困难 , 她为自己常常自怨自艾而十分惭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