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狄迪恩|美国作家琼·狄迪恩去世,曾用超乎寻常的勇气直面人生重创|逝者( 三 )


“与此同时 , 在圣贝纳迪诺县法院 , 米勒案开庭了 。 来了很多人 , 挨挨挤挤 , 法院的玻璃门都被挤碎了……大家早上六点就开始排队 , 女大学生们一整晚都蹲守在法院 , 带了很多全麦饼干和低糖饮料 。 ”
在最狭隘的层面上 , 这段描写对案情毫无意义 。 但直觉告诉我们 , 它和米勒案息息相关 , 因为“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 一个人的快乐可以是另一个人的痛苦 。 露西尔·米勒被判有罪后 , 她忠诚的捍卫者桑迪·斯莱格尔尖叫道 , “你们每个人都是杀人犯” , 而经过长镜头洗礼的我们知道 , 桑迪说得不全对 , 但也不全错 。 上帝狄迪恩仿佛在说 , “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 , 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 。 ”
琼·狄迪恩|美国作家琼·狄迪恩去世,曾用超乎寻常的勇气直面人生重创|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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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想之年》 , 译者:陶泽慧 , 版本:新经典|新星出版社2017年1月
怜悯的最高形式可能是讽刺 。 这点在《拉斯基同志 , 美共马列分会》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 这篇不足六页的短文是对主角迈克尔·拉斯基的人物速写 , 寥寥几笔 , 勾勒出一位信仰马列共产主义的洛杉矶青年的形象 。 时值1967年 , 麦卡锡主义的热潮已退去十年 , 曾在美国盛行的共产主义式微 , 拉斯基这样的青年已成为少数派 。 他坚定的热情与实际的影响力形成巨大反差 , “五一劳动节他组织的游行只有寥寥十几人参加” 。 然而狄迪恩喜欢这位患有轻微被害妄想的青年 , 喜欢他与世界的格格不入 , 喜欢这种“因为非常尖锐的恐惧而投身于注定失败的极端事业中的人” 。
她将这样的欣赏藏在文末工人国际书店发生的一幕 。 一天结束 , 拉斯基和几位骨干像“投资银行的合伙人”一般 , 回顾《人民之声》小报的销售情况 。
“西蒙斯先生——同志 , 总收入是多少?”
“九美元九十一美分 。 ”
“卖了多久?”
“四小时 。 ”
……
“最大捐款额?”
“六十美分 。 ”
“最小?”
“四美分 。 ”
像这样 , 呈现而不点评 , 让意义在事实中浮现 。 这种写法让狄迪恩与读者保持距离 , 赋予她的文字以“冷感” 。 与此同时她又极“热” , 从不惮于在写作中袒露自我 , 高度忠实于自己的喜好和趣味 。 1976年 , 在为《纽约时报》撰写的随笔《我为什么写作》中 , 狄迪恩写道 , “Why I Write”三个词共享了一个音节 , 那便是“I”(我) 。 “我写作 , 完全是为了弄明白我在想什么 , 我在注视什么 , 我看到了什么 , 以及它具有什么意义 。 我想要获得什么 , 我对什么感到恐惧 。 ”在伯克利读书时 , 她意识到自己不擅长学院式的思考 , “不是思想世界的合法居民” 。 “我的注意力总是在边缘 , 我能看见、尝到、摸到什么 , 比如黄油和灰狗巴士……我只知道我不是什么 , 我花了好几年才发现我是什么 。 ”
03
《向伯利恒跋涉》为何成为非虚构经典
狄迪恩是擅长描摹外部世界的作家 , 但最后落于纸上的图景无一不经过她记忆的筛选——归根结底 , 她凝视和刻画的是自己的心灵景观 。 这也是为什么 , 她最好的早期作品留给读者的不是某种洞见 , 而是某种印象;我们感受到的不是世界本身 , 而是它在目击者心中留下的烙印 。
在名作《向伯利恒跋涉》中 , 除了开篇“中心再难维系”的笼统慨叹 , 狄迪恩并没有对加州嬉皮士间蔓延的毒品和暴力问题进行深入挖掘 , 也没有试图通过采访专家权威 , 对整个社会体系进行分析 。 (事实上 , 她对警察的采访很快就遭到阻挠;她的部分采访对象也对她所代表的媒体怀有戒心 。 )如她所说 , 她并不是一个以思考和分析见长的作家 , 起码在这一阶段还不是 。 但她对视觉意象的痴迷和信任 , 恰好为当时的新闻报道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 她所做的 , 是跟随这群人参加集会 , 在他们家聊天 , 参与观察他们的生活 , 客观冷静地记下她和他们之间的互动与摩擦 , 却对自己可能陷入的危险只字不提 。 她深入参与却高度疏离 , 将自己作为容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