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刻&阎崇年忆史景迁教授:大洋彼岸的中国故事讲述者( 二 )


那么,“新资料”是什么?所谓过去文人赋诗灵感出自“三上”,即马上、枕上、厕上,一天如厕,突然想起“石刻资料”,可以补正史之阙、纠正史之误、充正史之实。由是,立即回房间,打开资料袋,找出自己有关石刻资料的论文,摘录编成卡片,讲稿心中有数了。
按照耶鲁大学历史系学术讲座的惯例,学术演讲时限15分钟,提问和回答限25分钟,合计40分钟。这与我们的习惯不同。但我仔细一想,把一个新观点阐述清楚,15分钟足够了。回想在学生时代,一堂课45分钟,真正重要而精彩、创新而必记的内容,15分钟足矣。从中我体会到史景迁先生在学术追求上求新如渴、求精如金的旨趣。
耶鲁讲坛上的中国教授
到1990年3月20日演讲那天,我见了史景迁教授后,送他北京燕山出版社新出版的我的第一本学术论文集《燕步集》,并签名。他接书后,高兴地说:“我们教授以能出版学术论文集感到荣幸!”
我先参观了耶鲁图书馆,史景迁宴请午餐。到了下午4时,厅堂肃静,听者就位,史景迁教授登上讲坛,说:今天,我们聚集在本系学术讲坛,进行学术交流。在这座讲坛,前有钱穆教授,他着长袍,穿布鞋,在此演讲;今天有阎崇年教授,也在这座讲坛,所不同的是,阎教授身着西服革履。好,现在请阎教授以“清史研究的新资料”为题,做学术演讲!
我的演讲,先用一分钟点出要讲的主题,然后用三分钟简略排除档案、实录、官书、文集、笔记、方志、谱牒、家乘等大家所共知的史料,这些自然不算是清史研究的新资料。这时,台下的教授们都认真地注目于我——那么,“清史研究的新资料”到底是什么?我提出,清史研究的新资料是“石刻资料”,随之阐述石刻之题记、碑记、墓志铭等对清史研究的五个资料价值,每条各阐述两分钟。最后一分钟总结。
我讲完鞠躬就座后,史景迁先生登台,请大家提问。等了很长时间,没有一个人提问,也没有一个人反问。最后,先生简要小结。
会后,我们到一家湖南饭馆餐叙。白彬菊教授点菜,她问我吃辣子吗,我说不吃,虽然心里想吃,但吃了就咳嗽。她风趣地说:我也一样,我喜欢吃辣子,辣子不喜欢我。这位美国女教授的辩证思维和风趣谈吐,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席间,有的教授说,我们研究一辈子清史,怎么没有就想到石刻资料是研究清史的新资料呢!当年暑假,耶鲁大学历史系就派出三四位博士生到北京,在今国家图书馆善本部金石组查阅清代石刻拓片。
后来我几次去美国做学术交流,因时间短促,又多在纽约,未能与史景迁先生谋面。到2014年,犬子在耶鲁大学法学院博士毕业,我同夫人去参加毕业典礼,遗憾的是史景迁先生休假,没有在校。虽未能见面,但我还是回到当年做演讲的讲堂,照相留念。
用故事讲述中国历史侧面
【 石刻&阎崇年忆史景迁教授:大洋彼岸的中国故事讲述者】史景迁先生在教书与著书两项事业上,均做出杰出的贡献。美国大学历史系的教授,是必须亲自授课的。史景迁教授具有教书的天才,思维睿智,学识渊博,语言生动,饶有情趣。他讲课,在耶鲁,在美国,都是出了名的。美国教授柯娇燕(Pamela Kyle Crossley)跟我讲:听他课的学生有三百多人,有些学生没有座位就站着听,课讲完了,全场鼓掌,达10多分钟。先生讲课精彩的原因之一是,他对历史的研究根深叶茂,又融会贯通。
史景迁先生一生都致力于中国史的研究,尤其是晚明入清以来的中国历史,成绩斐然,影响深远。他完成了14部有关中国的历史著作,包括《康熙:重构一位中国皇帝的内心世界》《曹寅与康熙》等。他跟我说,他的汉文名字是房兆楹先生给起的,房先生对他说,你学中国历史,名字第一个字母S谐音“史”字,学历史要景仰司马迁,你就叫“史景迁”。后来,“史景迁”三个字,在世界清史学界和文化界广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