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琬|“梦中道路”与“四十平米的沙土”( 二 )


另一位值得与李琬做一番比较的写作者 , 是已经去世的当代诗人马雁 。 她们先后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 , 在文学现场的前后几个代际范围内 , 她们的诗歌写作各自具有鲜明的辨识度 。 马雁也留下了一部散文集 , 由读书札记、杂谈和日记组成 , 她的个性完全地呈现在散文之中 , 显得迅疾和洒脱 。 它们留下了世纪之交文化场域的烙印 , 那是一种特有的BBS和博客风格 , 可能还有一点王小波的影响 。 可是在李琬的散文里 , 绝无那种网络即时交谈的、论断和戏谑的语言 。 如前所说 , 李琬的文风接续了沉静的“京派”气息 , 在这里 , 一切都是典雅的、准确的 。 而在相差十二岁的两位女诗人之间 , 她们的相同之处是敏锐的感受力 。 “江源巷42号是个院子 , 藏在小巷的深处……我们家住在二环路东一段 , 门口的路上有夹竹桃花 。 我喜欢红的 , 也喜欢白的 。 ”这是马雁在2004年写成的几篇动人散文之一 , 追忆自己的童年生活 , 寥寥几句勾勒出清晰的景象 。 “当空气里开始流散油盐酱醋的味道 , 你便和伙伴暂时分别 , 从蝉鸣放浪的老林子 , 从种满金边龙舌兰的干休所回家去 。 回家的路上你要经过大院北边的居民区 , 发现香樟树叶层层掩映下泄漏出一道暗淡的白光……”这一句则来自李琬的幼时回忆 , 它仿佛能和马雁的上一条引文联接起来 , 合成另一篇更阔大的文章 。 诗人们的童年总有共通之处 。 “永远是缺口 , 永远带着一种被想象的痕迹 , 这就是家宅最原始的面容 。 ”也许自年幼时开始 , 李琬就知道什么是想象 , 也知道什么是缺口 。 这种恍然若失的感觉 , 却又融入了华美而紧实的文字织锦 , 密不透风 。 在一篇又一篇的纸页翻过去之后 , 一种古老的忧愁好像还是如约而至地升起了 。 作为一位“旅行者” , 李琬不仅是从空间中回来 , 她同样是从时间中回来 。 仿佛武汉不再是她的家乡 , 北京并不是她所生活的城市 , 一系列行旅之地也并不真实 。 只有作者仍然还是一个年轻的诗人 , 也许 , 她所写就的仍然是自己的“早期风格” 。 “无论我旅行到哪里 , 希腊都使我痛苦” , “我喜爱过的月明之夜是很少的” , 我不禁想起自己喜欢的希腊诗人塞弗里斯的诗句 。 也许对我们所有人来说 , 可供言说的经验之谈也总是很少的 。 李琬的写作 , 使我重新验证了自己所接受的文学教育 。 正如她引用的那句阿伦特的话 , “人生是这样一种故事:我们既是其行动者 , 又是其遭受者 , 但没有人是故事的作者 。 ”
我接着读到李琬说 , “文字渐渐变成了我们的家宅 。 只要把过去那些珍重又珍重的旧书、摘录和笔记再拿出来读一晚上 , 我们就算是再次回了家 。 ”又读到 , “可是我常常感到 , 在世上某处 , 我拥有着我的一间屋 。 它也许不在别处 , 也不在此处 。 ”而最后 , 我要引用李琬的诗 , 来作为这篇短文的结语
“无论在哪里 , 或如何迁移 , /你都携带着它 , 比财产更持久的/四十平米的沙土 。 ”
【李琬|“梦中道路”与“四十平米的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