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发掘&亲历者黎海超,揭秘“三星堆最大金面具”发现发掘( 三 )


事实上,古蜀人与外界的交流,无论是密切程度还是所跨越的地理距离,均远超大多数现代人的想象。“在商晚期,整个长江流域已经通过水路连接成了一个密切的网络,这个网络中的每一个点都与北方的商王朝存在着密切的联系。”黎海超说,“三星堆所展示出的交流范围还要超出这一网络——有着良渚文化典型因素的玉琮,来自热带海洋的贝壳……甚至三星堆的铜器,有很多可能也并非是在当地生产。”
他举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例子——三星堆博物馆的很多青铜面具,额头正中有一个方孔。“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这些方孔的形态都不太一致:有的方孔非常规整,是与面具同时一次性铸造形成的;但也有一些方孔明显地是后期切割出来的。甚至还有个别面具上的划痕显示:或许有工匠试图切割,但最终放弃了加工。”
为什么三星堆的先民要费这么大劲儿进行“后期加工”呢?
“一个合理的推测是:很可能制作这些面具的人不是三星堆的人,因为疏忽而忘记留这个孔。三星堆的人拿到之后,为了要使用而不得不进行二次加工。”黎海超说,“因此有一部分青铜器可能是三星堆先民们订制的产品,并非在当地生产,且来源也不单一。另一方面,我们也相信一部分青铜器很可能是三星堆的先民们自己制作的,他们肯定是有这个能力的。”
黎海超的主要研究课题之一是“资源与社会视角下的商周铜器”。在他眼中,三星堆的青铜器便是古蜀与周边世界之密切联系的一个缩影。“这些铜器哪些是三星堆自己生产的?哪些是其他区域生产的?其他区域的人为什么要为三星堆制作这样一些铜器?我希望通过研究这些问题,能够看到三星堆与同时期周边世界形成的这种巨大的交流网络,也能更好地去理解三星堆在古蜀文明发展脉络中的意义和作用。”
成都商报-红星新闻采访人员 乔雪阳
采访手记
三星堆考古方舱里的时间相对论
第一次进入三星堆发掘现场的时候是2021年6月23日,距离5月底那场大型直播过去不到一个月。
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探坑者”,我的运气很不错:上午一来就看到3号坑要出土一个巨大的青铜面具。走到坑边的时候,那个大面具“脸”朝下地躺在坑里,已经被木条细心加固过、并缠好了绳索。
我高兴地在坑边坐下,举着手机等待面具出坑的一刻。然后就等到了下午快4点……这期间,我跟着现场的考古队员们去蹭了午饭,还在他们租的宿舍里午休了一会儿,然后又跟着他们返回了考古方舱。
坐在坑边等得两眼发直的我,生平第一次对于考古发掘的“缓慢进度”有了深刻认识——7号坑里几乎还是一坑黄土,两个工人不慌不忙地铲着地,考古队员在坑里转来转去,做着各种记录工作。也不时有人跑去3号坑边,羡慕地看着他们满坑的器物。
现场最有趣的一个细节,是年轻的考古队员们自己发明的一个小游戏: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他们依次走到舱里的排风扇前,拉开袖口让防护服灌满凉风,整个人瞬间鼓起来,变身动画《超能陆战队》里“大白”的模样,非常喜感。
终于,当那个青铜面具被缓缓吊起、稳稳放入铺好海绵的大木箱时,坑边不知不觉便挤满了人——四个舱里的所有人都来围观拍照了,然后还要纷纷和木箱合影,兴奋之情可见一斑。
这种盛况确实难得一见。因为后来我又去探坑两次,确定他们大多数时间里只是在缓缓地、一点一滴地抹去那些器物上沉积的古老时光,几天下来也鲜有能提取出坑的物件。
最早曾忍不住问过黎海超:你在坑边坐着的时候,有没有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他说没有啊,各种各样的工作在手头堆满,从早到晚都不得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