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老师·我( 二 )

“我会教我的学生观察自己的内心，做真实的自己。如果连自己的心都不认识，就不可能认识音乐。但现在很多人教书是为了职称啥的，自己都成了奴隶，还怎么教别人？”话音落下后的沉默显得好长好久，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我听到心脏快速而沉重地跳跃着，好像为刚刚听到有人提到它而欢欣鼓舞。
我被告知回家等最后的通知。走出课室的时候，我感觉就像在舞台上，当着上千名观众的面演奏了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几乎要虚脱了。
时间一天接一天地过去。每天我都会不自觉地回想起复试时的情景，既懊恼，又有点骄傲。懊恼的是表露真实的想法需要这么大的能量，特立独行可能导致被舍弃；骄傲的是我在自己倾慕的人面前亮出了姿态，我这辈子也许再见不到他了……想到这里，我感到伤感和可惜。
一天，我刚从学校回家，突然接到陆老师的电话。 “小亓，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喝杯东西。 ”这是约会吗？不，不大可能……但他为什么要见我呢？瞬间各种遐想猜测划过脑际。
认识到另一种可能性第二天，终于见到他了。我已经被折磨得有点神经兮兮。但他温和安宁的态度传染了我，在他身边，我渐渐平静下来。
“小亓，今天约你出来，是想跟你谈件事。 ”我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你的两次面试都非常出色，有自己的想法，还能说出来。专业功底也非常棒，我个人非常乐意和你共事。 ”我真的打动了他！哈！“不过，竞争过于激烈，很可惜学校没有选中你。这也是我们决定要当面和你谈这事的原因。 ”
我一下子明白了这次“喝东西”的目的。不是什么约会，我真是幼稚啊！面试失败的事实慢慢击中了我，我意识到：自己被恋爱的冲动和幻觉冲昏了头，分不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工作没希望，陆老师也很快会从我生命里消失了吧。突然，我有股想要发泄的冲动。 “陆老师，其实我那些话，是说给你听的。从第一天见到你，我就喜欢你。 ”
陆老师没有接话。 “我不想在你面前说假话，我是同性恋。我一直想要做我自己，但是现在我觉得好难。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的，但我希望你知道，反正以后我们应该也不会再见了。 ”我无所顾忌地盯着他，他也没有回避，只是轻声说：“谢谢。我很感激。 ”我以为他会很惊讶，甚至生气，但他好像并不觉得受到冒犯。
“做自己的确不容易。 ”他接着说， “我跟你讲个故事。我有一个好朋友，是大学讲师。有一天，他辞职了，买了一大堆酒来我家，要和我喝个烂醉。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一个劲地说人生没有意思，过得一点都不像个人，到处被歧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被学校劝退的。有学生看到他和他的男朋友在校园里牵手拥抱，就传开说他是同性恋，学校领导找他谈话，说影响不好，家长投诉，请他主动辞职。但这只是一件事。他的事情发生不久，学校里面另外一个男老师和一个女学生好上了，老师的情人吃醋，找到领导那里告状，说他不道德，勾引学生。但学校领导竟然说，这是两厢情愿，因为双方都是成年人。 ”我专注地听着，第一次感觉自己找到了共鸣。
“他后来怎样了呢？”我问。
“他受到了很大打击，有一段时间没有和朋友联系。后来有一天，他告诉我要去另外的城市，重新开始。他说自己想了很久，只有坚持自己的信念，相信自己，才能过得快乐。他一度很怀疑他是否能够成为一个好老师，或者其他人眼中的好老师，最后他的答案是，他可以做得更好，因为他更理解别人，更包容，更知道鼓励的价值，这些正是这个时代所缺少的品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