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雪落无声

? 张向前
窝了半个冬天的雪花 , 终于没有憋住 , 纷纷飘扬起来 。 我一直怀疑天空不空 , 现在却怀疑它究竟有多远多深 , 能掩藏住这么些个活泼泼的精灵 。
来得突然的一场雪 , 飘得那么纯洁 。 雪花从看不见的天空深处喷涌而出 , 张扬着 , 歌唱着 , 跳跃着 , 无处不在地撒欢 。 “草木之花多五出 , 独雪花六出” 。 六角形的晶莹剔透 , 几乎找不出一模一样的两片 , 就像人 , 充满特质和个性 。 这不是哲学道理 , 这是自然 , 充满哲学道理的自然 。
雪 , 应该算一个画家 , 涂抹一切 , 覆盖一切 , 广被天地 , 随意作画 。 没有雪的冬天 , 注定是寂寞的 。 雪花漫散无羁 , 才能实实在在地触摸到寒冷季节的骨骼与肌肤 。 雪织起的一张大网了无边际 。 天与地之间没有了空间 , 天和地之间只剩下空间 。
时近黄昏 , 灯光起来了 , 与白雪相衬 , 世界一笼统 , 黑得不太黑 , 白得不算白 , 迷迷蒙蒙的样子——这或许就是所谓诗一样的境界 , 容易引发人的感慨 。 难怪古人喜欢在下雪的日子或夜晚煮茶饮酒、吟诗作句 。
“窗外正风雪 , 拥炉开酒缸 。 何如钓船雨 , 篷底睡秋江 。 ”杜牧的闲适 , 却远不如元好问的深情:渺万里层云 , 千山暮雪 , 只影向谁去?
他们都在经年之外 , 抚慰不了我此时的忐忑 。 车在雪中穿行 , 轮下绵软 , 恍若于海上行舟 , 四处一片空蒙 , 有些飘浮的不确定感 。 路边的冬青叶上已经层叠雪花 , 只露出一些边缘 。 枝叶间的空隙 , 已渐次为雪花填满 。 红灯停处 , 行人如过江之鲫 。 车头左前方 , 一蓝袄小女孩 , 背着一个漂亮的书包 , 看起来就十来岁的样子 。 也许是刚放学回家 , 走过路口 , 她便放慢了脚步 , 张开纤巧的手掌 , 接着空中飘来的雪花 。 她兀自看着掌中的雪花慢慢融化 , 脸上浮现快乐的神情 。 她在雪中嬉戏、玩耍 , 把自己旋转成一片“雪花” 。 那件蓝袄在雪夜中十分地抢眼 , 她不知道 , 很多的路人都看着她 , 看着她的天真与纯粹 , 就像她看着手中的雪花 。 此刻 , 世界是属于她的 , 雪花是属于她的 。 有人说 , 一生中总会有那么一次雪花 , 飘落于我们的梦中 。 或许 , 这正是飘落于她灵魂之中的那场雪 , 美好与希冀正在向她示好 , 或招手 。 对于一个充满憧憬的女孩来说 , 她无疑陶醉在自己的想象里 。 多想摘颗颗星星 , 放在她的手中 , 闪亮在她未来的行程里 。
车裹了一身雪装 , 行至小区门口 , 自动电子杆怎么也不抬起来?扫号的电子屏上 , 显示的车牌号总不相符 , 或是前面的省份简称错了 , 或是后面的数字符号乱码 。 后退 , 再近前 , 不对;再后退 , 再近前 , 还是不对 。
莫非是天太冷 , 电子系统被“冻坏了”?正在我一筹莫展时 , 一片黑色的“雪花”飞了过来 , 那是穿制服的保安大叔从十米开外 , 奔跑到车前 。 “您稍等 。 是雪花挡住了车牌 , 加上雪花反光投射到显示屏上 , 识别不出真实的车牌号码 。 ”保安大叔边说边弯下腰 , 迅速地伸出右手 , 来回拨拉了两次车牌上的积雪 。 我看见他的手并没有戴手套 , 在寒风中通红 。 仅仅几秒钟 , 显示屏上就显出了正确的车牌号码 , 挡杆瞬时自动抬升起来 。 不等我道谢 , 那片黑色“雪花”又以旋风般的速度跑到院门口 , 耐心地帮助指导往来的人们扫码进出小区 。 雪中的这一幕 , 让人温暖 。 我想 , 后面的车遇到这种情况 , 他又会旋风般地跑过来……
夜色中 , 一朵一朵“蘑菇”样的花儿开着 。 那是人们在雪中撑伞排队做核酸检测 。 队伍蜿蜒绵长 。 不一会儿 , 黑色的、紫色的、黄色的伞上都堆积上一层薄薄的雪花 , 一切都成为最素色的装扮 。 我隐没在队伍中 , 安静地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