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雪涛|他的书凭什么总被翻拍?( 二 )


在双雪涛的短篇小说《平原上的摩西》中 , 父辈与子辈之间的相互影响和关系的象征 , 几乎是贯穿全篇的纽带 。
主角庄树与父亲庄德增的关系 , 是典型的缺席的父亲和顽劣的儿子 。 这种父子关系模式在90年代后暴富起来的成功商人家庭中十分常见 , 父亲通常文化水平不高 , 但还算勤奋 , 又“赶上了趟” , 常年出差忙生意 , 对家庭疏离 , 遇到孩子出问题只会靠打骂解决 。
这样家庭的孩子多对父母有不满 , 常通过逃课、打架等逾矩行为引起注意 。 尽管父子关系如此疏离 , 庄树在某种程度上 , 却和年轻时候的庄德增一脉相成 。
十年动荡时 , 庄德增曾失手打死了傅东心的叔叔 。 成年后的庄树则成为了一名警察 , 摇身一变成为了秩序的守护者 , 正如庄德增在婚后成为家庭的守护者 。
更值得注意的 , 是庄树与母亲傅东心的关系 , 他们的母子关系冷漠得离奇 。 母亲傅东心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拒之千里 , 却对邻居女孩李斐倾囊相授 , 甚至愿意负担李斐的学费 。
原来傅东心是书香世家 , 但被时代断送了文学理想 。 李斐与她小时候一样 , 都在心中有着许多私密的情感和思考 , 她便在李斐身上投注了年轻时的理想 , 将她看作了自己的延续 。
可以说 , 李斐对应是新时代的傅东心 , 庄树对应的是新时代的庄德增 。
双雪涛|他的书凭什么总被翻拍?
本文图片

《平原上的火焰》 , 傅东心与李斐
悲哀的是 , 两代人同样遭到了时代命运的戏弄 。 傅东心直到生出庄树 , 才发现丈夫庄德增就是当年打死叔叔、迫害自己父亲的凶手 , 她的婚姻从此蒙上不幸福的阴影 。
庄树和青梅竹马的李斐 , 却因一起偶然发生的出租车抢劫案断了联系 , 又因庄树作为警察追查此案重新见面 。 这两对恋人原本都拥有真挚的感情 , 却因命运弄人成为怨偶与对头 。
《平原上的摩西》以集中且夸张的戏剧性着重表现了时代变迁的冷酷与戏谑 , 另一短篇小说《大师》 , 则用“我和父亲长着相同的痦子”“父亲因体型与我一样穿着我的旧衣服”这样的遗传细节 , 体现了父与子之间无法斩断的紧密联系 。
双雪涛早年写作的半自传体作品、诞生了《我的朋友安德烈》(原型为《霍家麟》)的《聋哑时代》 , 则以悲悯之心和朴素的描述 , 直观体现了作者想要为父辈正名与伸冤的念想 。
在“原生家庭问题”这个词被广泛使用的当代 , 不少年轻的作家 , 甚至许多同龄人 , 都或多或少下意识地在文字中 , 将人生中的困境与痛苦归因于原生家庭的不幸 , 归因于严苛或是冷酷的父母 。
可是 , 造成父母这番面貌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他们 , 也并不是生来就是这副模样的 。 双雪涛摆脱了当下向内探索时对自身的凝视 , 努力在普通的青春故事中触及更为上层的社会机制 。
在《聋哑时代》中 , 双雪涛构建了布满粉尘的教室 , 收补习班费用的班主任 , 在校长面前狠狠打骂孩子的父母 , 用精准的勾画能力还原了绝大多数80、90后共有的压抑青春 。
在早恋中尝试人生的女生被冠上“荡妇”的标签 , 为好友写大字报抱不平的贫嘴同学被勒令退学 , 老师的走狗最后成为银行小职员 , 懂事圆滑的两面派同学凭借圆滑官运通达 。 这些故事仿佛有固定模版 , 在每个人的青春中大同小异地演绎过 , 并不新奇 。
但作者带我们回到了最初 , 回到年少为此郁结的时刻 , 并带着我们共同的伤痛暗暗发问:为何家长动不动就说我们娇生惯养 , 为何学校、家庭会形成一个致力于泯灭个性、引人走向平庸的社会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