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翠里&第一届胶东散文年选最佳作品奖系列—石爱云( 二 )


“我和儿子在红利市场卖海鲜,每天六点就得去,起得早,就顺手扫扫。你们年轻人工作忙,觉也多,就别管了,我也算是锻炼锻炼身体。”说话间,大爷和我走出门外,继续打扫门前的卫生。
我打的出租开上通世路,走到老市政府跟前时,崔大爷骑着一辆有了年头的摩托车,呼呼地往前去了。老人瘦小的身体几乎匍匐在摩托上,身后车座驮了一个很大的高过他身体的鱼箱,我的眼睛瞬间有些湿润……
到了冬天,夜里下过大雪,早上出门上班,门前,直至楼旁道路上的雪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也是崔大爷。寒冷的冬晨,昏黄的路灯下,单薄瘦小的崔大爷穿着笨重的棉衣,顶着飞舞的雪花,抡着大扫帚……窗外这一幕,也是我后来常常念及环翠里的一个镜头。后来,下雪天,各家男人抢着起早,加入崔大爷的扫雪队伍,原本冷涩清寂的雪白世界,在邻居们的欢声笑语里,升了温度,多了些色彩。
楼下三楼中间户的大姨是楼长,初见还以为她不到七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大姨留着齐耳短发,乌黑发亮的头发竟然不是染出来的,光滑的皮肤泛着浅浅的红晕,看起来真是年轻。谁知,她说她都八十三了。
大姨是个热心人,那么大岁数还在为了小区工作成天楼上楼下跑,下通知,收水费,忙得不亦乐乎。
“小石啊,你们家这个月的水费怎么这么多?快检查检查,是不是哪里漏水了?”大姨一脸认真凝重,仿佛是自己家的事儿。边说,她边捶打着一条腿,说是这条腿有病根儿,一爬楼就疼。
家里暖气片阀门老化,水捂不住地往外冒,自家地板淹了不要紧,竟祸及了楼下大姨家,她家雪白的天花板上画了地图开了花。
我们满是歉意地和大姨商量:“我们找人修修吧?或者我们出钱,您自己找人修。”
“看看,这算个啥事儿,本来就是老房子,没有那么金贵,水干了就看不大出来了,邻里邻居的,再这么说,大姨可就真生气了。”大姨拖着浓重的乳山腔调真诚地说。
有一天,女儿学校要交二百块钱的什么费用,赶上我们不在烟台。她中午回家拿钱,到了家门口才发现钥匙落学校了,就在走廊里给我打电话。我让她别着急,说找亲戚下午去学校送给她。正说着,女儿没了回应,好像和谁在说话。一会儿,女儿重新接了电话,高兴地说,不用找亲戚了,楼下奶奶拿钱给她了。
楼下大姨从女儿手里拿过电话:“小石啊,以后不在家,孩子有事儿,就让她找我哈,邻里邻居的,也方便。”电话这头的我,心里一股暖流涌了上来。
院里无花果熟了,大姨摘了一簸箩送上来:“没几个人知道,里头那棵树上的果儿是最甜的,给小闺女摘的,小孩子都爱吃,明天再摘些给楼下的孩子。”
离开环翠里以后,好几次梦见楼下大姨笑盈盈地站在我家门前,一手拿着收水费的小本子,一手使劲儿拍打着病腿……
这栋楼里,记忆深刻的还有楼道里的灯光,虽然不是很亮,可弱弱的暖黄的灯光,静静地暖暖地亮着,亮在眼前,亮在心里。
楼道里没有公共照明灯,每家自己在门顶上按了盏小灯,开关都在自己家里。
加上我女儿,楼里有三个上晚自习的中学生,那两个住二楼。孩子们每天晚上九点下自习,九点半前就回了家。
每天,我们楼里每一层楼道里的灯,按规定执行任务似的,九点半前,就一直那么默默地安静地等着,温暖地亮着,伴着最后一个回家孩子的脚步声……
我不曾知道过,也从未打听过邻居们的名字,可是邻居们的笑容我却能记住一辈子。
住在二楼的一对夫妇,也是在市直机关工作,他们的孩子和我女儿一个学校。老公早上送孩子上学,经常刚下楼就折返回来,都是那个白净斯文一笑露出两只虎牙的邻居截住代劳了,他总是笑着说,送一个不如送两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