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我们之间阻隔着无法跨越的东西”

俄罗斯|“我们之间阻隔着无法跨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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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奕俊
关于小说集名《俄罗斯套娃》 , 作者三三在该书的同名小说中作出了某种层面的“点题”:“俄罗斯套娃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隐喻 。 我们起初都是最外那一层的大套娃 , 继而会受到失望、落败一次次磨损 , 但没关系 , 里面还有许多一模一样的套娃 , 只不过小一点 。 ”这其中似乎包含着一类积极的基调 , 因“还有许多一模一样的套娃” , 人生的哀与伤也便有了回旋的余地 。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 , 小说中回荡的另一种“声音” , 则指出相反的释义:“从大到小 , 所有套娃都长得一样 , 这意味着我们本质上也不会有长进——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 , 痛苦将无尽地循环 。 ”小说集是上述两种看似背离的理念态度之间的对峙或共存 。
写作《俄罗斯套娃》的是被一分为二的三三 , 即“造境者三三”与“情境闯入者三三” 。 前者联系着那个“我们本质上也不会有长进”的“发声者” , 在默认生活的某种宿命性结局后 , 通过营造特定的虚拟时空从而验证主观预设的叙事组成部分 。 《唯余荒野》的再婚女性 , 终究无法将自己的丈夫邵先生从“他们过去的生活痕迹”以及原本家庭成员“让他养成的习惯”中脱离出来;《凤凰于飞》的死亡疑云联系着三代女性不断重复的庸碌命运与沉沦走势;《补天》那个曾经流连于他人“补天”描述的而立青年 , 最终坦言“我是个碌碌无为的人 , 只想和其他人一样”;《悲伤岛屿》是一个曾经在某段婚姻关系里尝试过各种维系方式的女性 , 必须要直面情感的破灭与无可挽回;《白塔》里抢劫银行的暴徒原意是宣扬他们认定的理想化社会 , 但在小范围“实践”失败后还是选择了“以暴制暴”……在这些频频重演的失败者的故事背后 , 是“造境者三三”有意为之的手笔 。
作者一方面热衷于构建那些似乎一眼即可望见尽头的情节 , 但她又在小说延伸出的世界里试图站在“造境者三三”的对立面 , 甚至推翻“造境者三三”提供的“演算题” 。 比如《恶有恶报》 , 三三直接“实名制登场” 。 这篇小说在结构上可分为“通信者三三”对于“M”的“去信”与“小说家三三”所编织的“少年恶行”两部分 。 对于《恶有恶报》 , 更为引发我关注的并非是小说结尾处那场被陡然宣告的谋杀案 , 而是“通信者三三”眼见“前任”与“前任的新欢”后的内心波动:“我眼睁睁看着一切 , 却无法上前 , 我们之间阻隔着无法跨越的东西 。 ”
某种程度而言 , “我们之间阻隔着无法跨越的东西”是三三这部小说集一以贯之的叙事主题 , 在此前提下 , “情境闯入者三三”可能是《疯鱼》中准备将送给妹妹的金鱼倒进油锅的少女;是《草履虫之汤》讲述着真假难辨的经历的收费员;是《百合学家》里发誓要成为百合学家的女大学生……这些人物是“情境闯入者三三”在不同情境背景下展开的“化身” , 她们的“闯入”是为了寻求无法被“造境者”三三的价值逻辑全然覆盖的地带 。 而“情境闯入者”与“造境者”之间形成的矛盾关系与美学张力 , 则体现为由“我们之间阻隔着无法跨越的东西”生发出的、在当下青年写作当中尚未得到重视的议题 , 是更为年轻一代的小说家在“回到一个彻底现实的世界”所进行的多重审视与发问 。
我尤其想要强调的是《疯鱼》一篇 。 三三本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 , 着重提及这篇小说结尾处少女将金鱼扔进油锅的行为:“这一刻非常残忍 , 对‘我’而言也一样 , 这种残酷呼应着‘我’的一种觉醒 , ‘我’由此看清了自己在生活里真正的位置 。 ”这里涉及的“觉醒”具有异常微妙的指向 。 “油锅”构成了一种如同鲁迅所言的“铁屋子”悖论 , 而三三让笔下的小女孩将金鱼(隐喻化的少女形态)置于另一种时空的“铁屋子” , 恰恰是以将“现实状态的少女”与“隐喻化的少女”相隔绝的方式“呼应着‘我’的一种觉醒” , 点出了个体在某种特定状态下难以摆脱的窘迫位置与尴尬属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