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元璐&朱良志:生命清供

倪元璐&朱良志:生命清供
文章插图

陈洪绶 花卉册之一 纸本设色 25cm×24.3cm 四川博物院藏
编者按:
【 倪元璐&朱良志:生命清供】陈洪绶似乎只对永恒感兴趣,他的目光正像他画中的主人一样,手持酒杯,望着远方,穿过纷纷扰扰的尘世,穿过迷离的岁月,穿过冬去春来、花开花落的时光隧道,来到一片静寂的世界。在这里,青山不老,绿水长流,芭蕉叶大栀子肥,这里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沧海莽莽,南山峨峨,水流了吗,又未曾流,月落了吗,又未曾落。
生命清供
丨朱良志丨
清代诗人龚自珍说,作诗应兼得于亦剑亦箫之美,他说自己“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剑在放旷高蹈,沉着痛快,有唐诗僧贯休“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诗中的气势。箫在哀婉幽咽,柔情似水。如石涛诗云“玉箫欲歇湘江冷,素子离离月下逢”,有一种凄绝的美。亦剑亦箫,化慷慨为柔情,转凄婉为高旷。此情此境,易水之滨送别开荆轲,在白露萧萧之时,作生离之死别,高渐离击筑声起,荆轲舞剑哀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其中意味有以当之;项羽兵败垓下,四面楚歌,在月黑风髙的晚上,中军帐内,项羽诀别虞姬,“虞兮虞兮奈若何”的哀歌在冷月下回响,其中意味有以当之。
倪元璐&朱良志:生命清供
文章插图

陈洪绶 花卉册之二 纸本设色 25cm×24.3cm 四川博物院藏
若说到画,明末清初画家陈洪绶最得亦剑亦箫之妙,他的画可以说是笔底项羽,画外荆轲,幽冷中有剑气,放旷中有箫心。陈洪绶 (1598—1652),字章侯,号老莲,晚年又号悔迟等,浙江诸暨人。画中多狂士,陈洪绶就是一个狂者,他少负才情,不到二十岁画名就享誉大江南北。他一生沉于酒,溺于色,游弋于诗,更着意于画。他一双醉眼看青山,其人其画都以一个怪字著称于世。明亡后,他越发癫狂,时而吞声哭泣,时而纵酒狂呼,时而在山林中奔跑。他的画也更加怪诞,更加夸张,也更加幽微。
他生当明清易代之际,早年为著名学者刘宗周入室弟子,生平与祁彪佳、祝渊、黄道周、倪元璐等耿耿有骨气的士人相交。明亡后,他虽没有如祁彪佳、倪元璐等以一死全身报国,却选择了落发为僧的道路。但寂寞的丛林生活何尝能安顿他的狷介和狂放,何尝能平灭他心中的痛苦和愁闷。他将一腔愁怨、满腹癫狂,都付与画中诗里。他的艺术中满溢着这样的愤懑不平之气和狷介放旷之怀,似乎有一种说不完的心事在其中摇荡,似乎有无穷的力量在其中奔突。
倪元璐&朱良志:生命清供
文章插图

陈洪绶 痛饮读骚图 绢本设色 100.8cm×49.4cm 上海博物馆藏
《痛饮读骚图》,绢本设色,现藏于上海博物馆,作于1643年孟秋,在明代灭亡的前夕,那个风雨飘摇的时光。时陈洪绶在北京,入国子监,亲眼目睹时世之黑暗。黄道周平台直陈当时奸佞之臣当道,崇祯大怒,后将其下刑部大狱,而满朝文武不敢言,只有远在漳浦的国子生涂仲吉一人为此申冤。这件事对陈洪绶触动太大,他给友人的信中谈到此事,为自己的碌碌无为痛苦不堪,于是愤然离开京城。此图即作于舟泊于天津杨柳青之时。上有款题:“老莲洪绶写于杨柳青舟中,时癸未孟秋。”
此图画一人于案前读《离骚》,满目愤怒,而无可奈何。石案两足以湖石支立,案上右有盆花,青铜古物中插梅、竹两枝。主人一袭红衣,坐于案前,右手擎杯,似乎要将酒杯捏碎,杯为满布冰裂纹的瓷中名器。左手扶案,手有狠狠向下压的态势,面对打开的书卷,分明是强忍着内心的痛苦。两目横视,须髯尽竖,大有辛弃疾“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的气势。红衣与画面中的古物形成强烈反差,似乎要将画面搅动起来。在此压抑的气氛中,溶入烂漫的色彩,从而将沉着痛快的“痛”表现出来。老莲之人所难及处,往往正在这微妙处。他的诗心既微妙,又放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