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神|门 神

我是在城市长大的 , 在记事时 , 又赶上大破“四旧” , 自然没机会见识门神的“尊容” 。 只依稀记得在《白毛女》里有几句唱词 , 说的是门神的事情:“门神门神骑红马 , 贴在门上守住家 。 门神门神扛大刀 , 大鬼小鬼进不来 。 ”这唱词是喜儿唱出来的 , 按照我幼时的“是非观”:喜儿是个好人 , 那门神被好人赞美 , 应该也归于“好人”之列吧?
到了年满十八岁 , 我被调到天津日报农村部当采访人员 。 1978年早春时节 , 我下乡采访 , 见到津郊复苏的土地上 , 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 在汉沽茶淀的一个村子里 , 目睹乡民喜度元宵的场景 , 有些禁锢多年的民俗活动都悄然回归了 , 比如耍龙灯、跑旱船、踩高跷、唱大戏……我从一个个跳得大汗淋漓的乡民身上 , 感受到那种久违的欢快和畅爽 。
当时 , 陪同我下村的是一位名叫李如的当地干部 , 很热心地给我介绍汉沽一带的年节文化 。 我顺嘴问了一句:“咱们这边儿 , 时兴贴门神吗?我很想看看你们贴的门神是啥样的 , 在城里见不着 。 ”李如说:“这一带过去家家都要贴门神 , 可现在很少见到了 。 你刚才看到的那些民俗活动 , 都是表演性的活动 , 只要这些人还记得怎么跑旱船 , 怎么踩高跷 , 拿出来就能演 。 可门神就不这么简单了 , 得有处去买 , 还得有人会画 , 一时半会儿大概还出不来 。 不过 , 肯定很快就能见到了——到时候 , 我打电话给你 , 邀你过来看!”
这话一说 , 就是四十多年过去了 。 茶淀那地方 , 我再无涉足 , 留下的只是一缕淡淡的憾意 。
不过 , 时隔不久我就见到了杨柳青年画社印制的门神真迹 , 大小不一 , 色彩各异 , 挂在专供外宾参观的外销展厅里 。 我因与当时画社社长李志强先生是朋友 , 得以经常去观赏精美的杨柳青年画——娃娃画、戏出画、仕女画等 。 志强兄还送给我一本介绍杨柳青年画的图录 , 第一页是名人题字 , 第二、三页 , 就是一对大门神:尉迟恭和秦叔宝 , 一个面黑虬髯 , 面目狰狞;一个面白长髯 , 眉目清秀 。 这对门神 , 我在展销厅见过 , 标价不菲 , 可见非常珍贵 。 志强兄介绍说 , 这对大门神是前清的老板子印的 。 好多年都没再印 , 这次重新印出来 , 作为杨柳青年画的代表作 , 就给排在最前头了 。
大概是1986年 , 我因去采访陕西凤翔出土的秦公大墓 , 来到了高天厚土的秦人故地 。 在这片古老的乡土 , 我第一次见识了家家户户贴门神的景象——当时早已过了新春 , 但各家门神的残迹依旧随处可见 。 这里的门神 , 刻画简单 , 单色平涂 , 形象质朴 , 表情夸张 , 是典型的凤翔年画的风格 。 可巧 , 我在凤翔驻留期间 , 正赶上当地文化部门举办一次民间艺术的调研活动 , 而在我所住的宾馆里 , 又无意中与主其事者有缘相识 。 如此一来 , 我竟被邀请作为外地媒体的采访人员 , 全程参与了这次对凤翔民间艺术的考察之旅 。 在有名的年画产地南肖里村 , 我观赏了画师的制作流程 , 也见到了世代传承的年画家族的传人 , 还与他们交流了天津杨柳青年画的不同制作方法 。 那位老画师见我还算个内行 , 特意拿出一块老画板给我看 , 那是个苍鹰的刻版 , 年深日久 , 已残损斑驳了 。 我悄声问画师:“你家有没有门神画?”他说:“当然有啦 , 可现在没存货了 。 门神是过年贴的 , 我们都是过年前才印 , 早就卖光了 , 明年的还没开印呢 。 ”我露出一丝憾意吧 , 老画师似有所察觉 。 临行前 , 他找出一张用那老版印制的苍鹰图 , 执意让我带走 , 并热情相邀:“您到明年过年时再来 , 我把门神给您留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