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明|想念张洁,她的作品是“有内心的风景”( 三 )


|汪家明|想念张洁,她的作品是“有内心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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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洁和母亲
张洁在本书的《后记》中记叙了坎坷的写作经过:母亲生病时 , 为了不影响唐棣在美国的学业 , 一直瞒着 , 没想到母亲的病急转直下 。 母亲去世后 , 张洁决心把这八十多天的经历写下来 , 因为唐棣“是妈的另一块骨肉 , 她有权利知道每一个细节” 。 可是 , “在我所有的文字中 , 这十多万字可能是我付出最多的文字”——即将写完的一个晚上 , “我并没有发出删除的指令 , 却在电脑里丢掉了八万多字 。 一年的努力眨眼之间化为一片空白 。 而这时 , 离唐棣的归期只有十一天了……我呆坐在电脑台前 , 一直过了三更 , 苦撑着自母亲去世后这个最沉重的打击 。 国文兄说 , 可能是母亲不愿意我在这些文字里跋涉 , 我却认为 , 这是上帝的意思 , 他要我在这些文字里再熬煎一次……”后来在一位电脑工程师的帮助下 , 仅从电脑中找回不成行、不成句、支离破碎的两三万字 。 无奈 , 她只好咬牙振作精神重写 。 奇怪的是 , 重新写完之后 , 那丢失的几万字又让另一位电脑工程师在电脑里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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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十年 。 我们各忙各的 , 音问全无 。 2011年秋 , 我偶遇张洁的一位小朋友 , 才知道“张姥姥”大多时间在美国 , 但有电邮可通 , 并给我信箱地址 。 于是我给张洁发了一封信 。 此后断断续续 , 将近一年时间里 , 我们通了十几封信 。 她在信中说“想起多年前的合作 , 真的很愉快 , 你们出版社是个正经的、可信赖的出版社 。 ”这话让我高兴 。 我们在信里谈文学 , 谈绘画 , 谈人生 , 甚至谈生死 。 她的话朴实、真诚、有深意 , 给我很多启发 。 我说她“悲观之中带着不甘 , 消极之中含有力量” , 她回信未置可否 。 她谈到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博尔赫斯、高尔斯华绥、杰克·伦敦(巧了 , 也都是我喜欢的) , 谈到她这几年的写作 , 谈到她的短篇《一生太长了》 , 谈到她喜欢法国毕沙罗的画 。 我提出希望看看她的画作 , 她说电邮照片无法反映真实效果 , 让我去她在北京的家 , 请邻居领我看她留在那里的几幅油画 。 毫不夸张地说 , 看后我很吃惊 。 她的画正如她的文字 , 优美而有力量 , 微妙展示了她的内心 , 一眼就能看出是她的作品 。 要知道这是很不容易的 , 许多画家画了一辈子也达不到这种境界 。 诗人、美术评论家西川说她的画是“有内心的风景” , 与我同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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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洁的画
那么 , 张洁的内心有些什么?她曾在一篇演讲里说:
再没有什么能像我的文字那样 , 让我从容地独立于世 。 我曾狂妄地说过 , 哪怕所有的人都讨厌我 , 我也会因我的文字、我的绘画 , 活得自由自在……
写完《无字》以后 , 很长时间我没有交给出版社 , 因为我知道 , 一旦把它交出去 , 它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 不像朋友 , 离开之后还会回来看望我 , 而我却不可能再写一部同样的小说 。 我和它朝夕相处十二年 , 为它花费了许多心血 , 常常为了一个字放在前面、还是后面而推敲很久 。 有个朋友说 , 哪个读者会注意你这个字放在前面或是后面的不同呢?我说 , 我在意……
朋友们说 , 你有饭吃、有衣穿 , 有房子住 , 事业成功 , 为什么不快活?我说 , 也许仅仅是因为一棵树……我和这棵树的关系 , 没有人可以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