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者@疼痛不是生活的全部( 二 )


甚至,他固执地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孩。而“我”呢?“我不会假装,或只是哄哄他——我当真会陪他回到过去”,回到“我”8岁那年居住的亚利桑那州的矿场,那儿有“鹿和羚羊,偶尔还有美洲狮会靠近,并不畏惧我们的几条狗。夜鹰在高处的悬崖峭壁前迅疾飞翔,被夕阳映成更深的红色”。显然,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写出这样鲜活、灵动的句子。而回到过去,恰恰是伯林写作恒久不变的主题。这倒不是说,面对当前的伤痛,刻意回避,假装一切从未发生过,而是站在当下,回望过去,重新看待生命中曾经有过的美好。
毕竟,往事永远没有好坏之分,哪怕它看上去那么遥不可及,哪怕它曾经深深地刺痛了她。相反,如果现实的生存给了她太多难以承受的重,那倒不如索性沉醉在往事当中,感受从未有过的轻盈。于是,就有了小说中那些相似的场景。在不同的故事里,“我”分别处于不同的年龄,从事不同的职业,有着不同的见解,唯一相同的是回忆。当“我”面对同学的排斥,当“我”与衰老擦肩而过,当“我”见证意外的死亡,当“我”穿行在街市上,当“我”独自待在洗衣店、急诊室、清洁间、公交车里,过去的点点滴滴总是不请自来,充盈在“我”的头脑中。
《逝水年华》一篇,叙述者“我”是一名病房管理员,每当夜深人静,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昔日的恋人。“我飞速处理完处方,好重新回到过去,嗅一嗅松果的香气,尝一尝他白面包上熏牛肉片的滋味……他能烤出得克萨斯、爱达荷和加利福尼亚形状的薄饼。他星期六吃过甘草汁后,直到下星期三牙齿都是黑的,整个夏天嘴里都是蓝莓色。”同样,在《安杰尔自助洗衣店》里,叙述者“我”在洗衣店偶遇了一位高大的印第安老人。尽管彼此没有搭讪,“我”仍然在猜想他有着什么样的人生,这种人生又给了他什么样的故事。
【 叙述者@疼痛不是生活的全部】 于是,当这位多少有些落魄的老人透过脏兮兮的镜子远远地观察“我”的时候,“我”低下头,“从自己的手上看到了孩子、男人和花园”。或许,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故事。套用伯林的话来说,这样的对视,就像“在眼前过一遍人生走马灯”,不需要太多话语,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达成了内心的共识。《清洁女工手册》正是这样一盏“人生走马灯”。表面上,伯林写了43个故事,但其实,她写的是同一位女性的一生:不被重视的童年、四处漂泊的青春、频繁更换职业的成年,以及病痛缠身的老年。它们被打碎重组,放置在43个故事锦盒中。就像一台自动点唱机,只要轻轻打开电源,就会跳出来。如此不断重复、反复循环,吟唱出一曲一咏三叹的人生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