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在苏轼的心灵深处住着一位悲观主义者!

苏轼|在苏轼的心灵深处住着一位悲观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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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趙孟頫《蘇東坡小像》 , 紙本水墨 , 尺寸不詳 。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
苏轼作为诗、文、书、画无所不能而又异常聪明敏锐的文艺全才 , 是中国后期封建社会文人们最亲切喜爱的对象 。 其实 , 苏的文艺成就本身并不算太高 , 比起屈、陶、李、杜 , 要逊色一筹 。 画的真迹不可复见 , 就其他说 , 则字不如诗文 , 诗文不如词 , 词的数量也并不算多 。 然而他在中国文艺史上却有巨大影响 , 是美学史中重要人物 , 道理在哪里呢?我认为 , 他的典型意义正在于 , 他是地主士大夫矛盾心情最早的鲜明人格化身 。 他把中晚唐开其端的进取与退隐的矛盾双重心理发展到一个新的质变点 。
苏轼一方面是忠君爱国、学优而仕、抱负满怀、谨守儒家思想的人物 , 无论是他的上皇帝书、熙宁变法的温和保守立场 , 以及其他许多言行 , 都充分表现出这一点 。 这上与杜、白、韩 , 下与后代无数士大夫知识分子 , 均无不同 , 甚至有时还带着似乎难以想象的正统迂腐气(例如责备李白参加永王出兵事等等) 。 但要注意的是 , 苏东坡留给后人的主要形象并不是这一面 , 而恰好是他的另一面 。 这后一面才是苏之所以为苏的关键所在 。
▲[明代]仇英《東坡寒夜賦詩圖》 , 絹本設色 , 20×237cm 。 私人藏品 。
苏一生并未退隐 , 也从未真正“归田” , 但他通过诗文所表达出来的那种人生空漠之感 , 却比前人任何口头上或事实上的“退隐”、“归田”、“遁世”要更深刻更沉重 。 因为 , 苏轼诗文中所表达出来的这种“退隐”心绪 , 已不只是对政治的退避 , 而是一种对社会的退避;它不是对政治杀戮的恐惧哀伤 , 也不是“一为黄雀哀 , 涕下谁能禁”(阮籍) , “荣华诚足贵 , 亦复可怜伤”(陶潜)那种具体的政治哀伤(尽管苏也有这种哀伤) , 而是对整个人生、世上的纷纷扰扰究竟有何目的和意义这个根本问题的怀疑、厌倦和企求解脱与舍弃 。 这当然比前者又要深刻一层了 。 前者(对政治的退避)是可能做到的 , 后者(对社会的退避)实际上是不可能做到的 , 除了出家做和尚 。 然而做和尚也仍要穿衣吃饭 , 仍有苦恼 , 也仍然逃不出社会 。
这便成了一种无法解脱而又要求解脱的对整个人生的厌倦和感伤 。 如果可以说 , 《春江花月夜》之类的对人生的自我意识只是少年时代的喟叹 , 虽说感伤 , 并不觉重压;那么 , 这里的情况就刚好相反 , 尽管没多谈 , 却更感沉重 , 正是“而今识尽愁滋味 , 欲说还休 , 欲说还休 , 却道天凉好个秋” 。 然而就在强颜欢笑中 , 不更透出那无可如何 , 黄昏日暮的沉重伤感么?这种整个人生空漠之感 , 这种对整个存在、宇宙、人生、社会的怀疑、厌倦、无所希冀、无所寄托的深沉喟叹 , 尽管不是那么非常自觉 , 却是苏轼最早在文艺领域中把它充分透露出来的 。
▲[北宋]苏轼《覆盆子帖》(行书) , 纸本墨笔 , 27.7厘米×44.8cm 。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
著名的前后《赤壁赋》是直接议论这个问题的 , 文中那种人生感伤和强作慰藉以求超脱 , 都在一定程度和意义上表现了这一点 。 无论是“寄蜉蝣于天地 , 渺沧海之一粟” , “哀吾生之须臾 , 羡长江之无穷”的“提问” , 或者是“自其变者而观之 , 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 , 则物与我皆无尽也”的“解答”;无论是“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 , ……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 而吾与子之所共适”的“排遣” , 或者是“道士顾笑 , 予亦惊悟 , 开户视之 , 不见其处”的缥缈禅意 , 实际都与这种人生空漠、无所寄托之感深刻地联在一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