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从一滴晨露到夕阳滚落( 三 )


寂寞是诗人的唯一可靠的朋友 , 它一直在清理诗人的精神结构 , 把那些非诗的碎片剔除 , 诗人与寂寞相伴 , 寂寞让诗人心灵干净 , 也是对诗人最好的回馈 。
年轻时 , 曾经狂热地爱着诗歌 , 把诗歌看成一种精神的宗教 。 随着岁月更迭 , 对诗歌的热爱也产生了位移 。 在我看来 , 这个世界上 , 比写诗更重要、更有价值的事还有很多 。
诗歌不是对现实生活的白描、还原 , 更不是提升 , 而是交织在现实与臆想之间的最高杜撰 。 “诗在语言上的成功取决于组词的方法 , 诗歌表现必须产生惊讶的效果” , 1990年 , 我第一次听埃利蒂斯这样说 。 出色的诗艺表现在一种新的、陌生的、不确定的语言成份 , 同时也表现在一种思维的“出乎意料”和“情理之中” 。 我试图通过自己朴素的语言来践行这些 。
我反复地问自己 , 是不是已经进入到诗歌的内部?回答是 , 我不知道 。 在写诗上 , 我有许多盲区 , 不敢轻易僭越 。 进入新世纪以来 , 我的诗风发生了很大变化 。 原先追求诗歌语言的绝对纯净 , 而现在渐渐消失 , 夹杂进许多看似混浊的诗句;且从诗意捕捉上 , 也在不断地拓宽表达的边界;原先形式单一整饬的吟咏 , 现在变得矛盾重重 , 出现了复调 。 越写 , 越发现我弄不明白的元素太多 , 有诗歌技能方面的挑战 , 也有表现客体上的筛选 。
我身边的诗人朋友说起大师是一脸羡慕 , 对于这个问题 , 我经常感到困惑 。 我常常反思 , 这是一个波谲云诡的时代 , 在这样一个精神匮乏的时代 , 我们目前的写作是否能配得上这个时代?我想起过去的诗人们 , 他们是怎样面对他们的时代 , 用诗歌来表达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每每想到此 , 感到作为一个诗人的路途漫长 , 我们离大师的距离几乎让人绝望 。 不过没关系 , 对我来说 , 写诗只是一个完成自我的过程 。
自白话诗写作以来 , 历次诗歌的前行 , 无不伴随着精神的解放、语言的革新、创造力的爆发 。 在当今 , 快节奏的生活、快餐式文化的消费、互联网的介入无疑都在一点一滴地消蚀着诗歌的抒情本质 。 解构当然是对诗歌的一种贡献 , 我更加崇敬那些为建构诗歌做出贡献的诗人 。
能成为一个优秀诗人 , 也是许多诗人不懈的追求 。 我觉得一个优秀诗人的标配:经典化的写作 , 跨文体的驾驭能力 , 以及可持续的创作力 。
有一阵子 , 我对诗歌产生了怀疑 。 既然它不能改变诗人的三观 , 不能给诗人带来丰厚的物质生活 , 为什么总是有诗人前赴后继 , 源源不断地加入到诗人的行列?我在一首诗中写道:诗人是一个物种/濒临灭绝 。 但看到一波又一波比我们这一茬诗人学问好 , 见识多 , 更有创造力的年轻诗人一直在为诗歌的存在正名 , 我感到很欣慰 。 因为在当下 , 这个问题遭受到很多人的质疑 , 诗歌的小众化存在已是不争的事实 , 这也是考验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 , 他的定力 , 他的执念 , 他对文字无条件的热爱 , 他决绝、义无反顾地担负起这份责任 , 他们正是这个时代稀缺的物种 。
这两年 , 我一直在学习在诗中如何释放自己 。 我正在试图改变戴着面罩写作 , 或站在道德高地写作 , 还原一个日常真实的自我 。 恰巧 , 我读到米沃什的《乌尔罗地》 , 第一章中他就写到了这个问题 , 他说“释放自己意味着同读者对话 , 同时期待着他们的理解和信任的眼神” , 但是如何释放自己?他没有谈到 。
以我浅薄的理解 , 释放自己就是从个人记忆中挖掘 , 从个人经验中寻找 , 从日常生活中感悟 , 从反复的词语练习中淬炼 , 但是作为一个内心羞怯的人 , 是不是能够向读者敞开心扉?这不仅仅是个语言表达问题 , 也是诗歌伦理学的问题 。